布星台之夜,如同在润玉心湖投下了一块炽热的星辰陨石,激起的不只是涟漪,更是永不熄灭的熔岩。那双总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眸,如今望向凤罂时,除了依赖与信任,更添了几分难以遮掩的、仿佛盛满星河碎光的倾慕与热切。
他会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去勾凤罂的手指;会在共同研读典籍时,借着讨论的由头,将座椅挪得离凤罂更近一些;甚至会在凤罂因专注某事而未及时回应他时,流露出一点细微的、带着撒娇意味的不满,轻轻拽一下凤罂的衣袖。
这份因确认了彼此心意(至少润玉单方面如此认为)而自然流露的亲昵与依恋,纯粹而灼热,却让凤罂在感受那丝丝甜意的同时,心底的警钟长鸣。
他们身处何地?紫方云宫。谁的眼皮子底下?天后荼姚。四周有多少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数不胜数。
润玉这毫不设防的眷恋,如同夜明珠置于暗室,太过醒目,迟早会引来不必要的窥探与猜忌。尤其是荼姚,她将润玉与凤罂放在一处“抚养”,是为了掌控与制衡,绝非为了培养出一对情深义重、可能脱离她掌控的“盟友”。
必须将这份刚破土而出的情愫,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让人看出分毫。
这一日,课后,两人回到凤罂的偏殿。殿内结界悄然升起,隔绝内外。
润玉心情似乎极好,方才仙官夸赞他水系术法精进,他第一时间便看向凤罂,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求表扬”的笑意。此刻,他自然地挨着凤罂在榻边坐下,拿起案几上一枚翼渺洲特有的青玉果,熟练地剥开,将晶莹的果肉递到凤罂唇边。
“阿罂,尝尝,很甜。”
凤罂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眸,定定地看向润玉。墨黑的眸子沉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润玉熟悉的、当他格外认真时的锐利。
润玉举着果肉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阿罂?”
凤罂伸手,接过了那枚果子,却没有吃,只是放在一旁的玉碟中。他微微侧身,正对着润玉,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润玉哥哥,”他唤道,这个私下亲昵的称呼此刻却让润玉心中莫名一紧,“近日,你待我,过于亲近了。”
润玉一怔,眼中掠过一丝错愕与受伤:“阿罂……你不喜欢?” 他以为,经过布星台那一夜,他们之间已然不同。阿罂为他跳祈福舞,引动金凤祥瑞,他们相拥……难道这一切,不是默许了更亲密的关系吗?
“并非不喜。”凤罂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郑重,“而是不能。”
“不能?”润玉不解,眉头微蹙,“为何不能?此处只有你我,结界也已布下……”
“正因为‘只有你我’时如此,才更需警惕。”凤罂看着他,眼神深邃,“润玉哥哥,你仔细想想,平日在外,在娘娘面前,在仙官同僚眼中,你可曾如此待我?可曾这般……目光流连,举止亲近?”
润玉被问住了。他仔细回想,在外人面前,他似乎……确实会下意识地收敛,唤他“凤罂表弟”或“罂少主”,保持着一臂以上的距离,眼神也多落在书本或他处。但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在外需守礼……”他试图解释。
“守礼是一方面。”凤罂接过话头,语气沉凝,“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藏’。”
“藏?”润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对,藏。”凤罂点头,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结界看到外面无形的目光,“藏起你我之间,超乎寻常的关切与默契。润玉哥哥,你需明白,在这九重天上,在你我这般处境下,过分的‘好’,便是授人以柄,便是取祸之道。”
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分析,如同在剖析一道复杂的术法难题:“娘娘将你我放在一处,是希望看到两个听话、得力、且互相制衡的‘棋子’,而非两颗紧紧黏在一起、可能脱离她掌控的‘连星’。天帝陛下看似不问,但天界万事,有何能真正瞒过他的眼睛?我们的‘好’,若落入有心人眼中,可以解读为鸟族少主与皇子勾结,可以成为攻击娘娘‘教导不力’的借口,更可能……为你我引来猜忌与打压。”
润玉的脸色渐渐发白。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先前被骤然明晰的情感冲昏了头脑,只顾着沉浸在靠近凤罂的喜悦中,刻意忽略了背后潜藏的冰冷现实。此刻被凤罂赤裸裸地点破,他才感到一阵后怕。
“我……我未曾想得如此深远。”润玉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只是……忍不住想对阿罂好,想让阿罂知道……” 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有多么珍视你。
“我知。”凤罂的语气终于彻底柔和下来,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润玉微凉的手背上,“你的心意,我知晓。我的心意,你亦当明了。” 他指尖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安抚与肯定,“但正因珍视,才更要谨慎。我们的‘好’,不必展示给旁人看。只需你我心中清楚,在这冰冷天宫之中,我们拥有彼此最全然的理解与支撑,便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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