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双决赛被安排在训练日的下午。
没有林远和苏晓的决赛，虽然依旧有顶尖选手参与，但在所有人眼中，都仿佛失去了最亮眼的光环，变得索然无味。观众席上的队员们，心思似乎也都不在比赛本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着一场更大戏剧的微妙气氛。
林远没有出现在决赛现场。
有人说看到他去了力量房，也有人说他把自己关在了宿舍。无论如何，他选择了缺席。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还是无法面对由自己亲手造成的、与苏晓双双止步半决赛的结局，无人得知。
苏晓来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了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和周雨薇她们隔了几个座位。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国家队服，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她看着场下陌生的组合在争夺那个原本几乎毫无悬念属于她和林远的冠军，目光专注，却又仿佛穿透了赛场，落在了某个虚空之处。
没有人敢去打扰她。
颁奖仪式很快开始。冠亚季军站上领奖台，教练上前颁奖，合影留念。熟悉的队歌在场馆内响起，冠军组合举起奖杯，脸上洋溢着激动和自豪的笑容。
这一切，原本都该有她和林远的身影。
苏晓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刺眼的聚光灯，听着那喧闹的掌声。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指节却在不自觉地微微蜷缩，透露出她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她并不十分在意这个队内赛的冠军头衔。她在意的是那个过程，是那个和身边的人一起拼搏、一起分享胜利喜悦或失败苦涩的过程。而如今，过程被撕裂，结果也变得面目可非。
仪式结束，人群开始散去。获胜的队员被朋友们簇拥着庆祝，其他人则三三两两地讨论着离开。
苏晓站起身，准备默默离开。
“苏晓。”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她。
她回头，是陈卫东教练。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严厉和不易察觉的关切的神情。
“陈指导。”苏晓停下脚步，恭敬地叫道。
陈卫东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正在散去的人群，又落回她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看到领奖台了吗？”
苏晓的心微微一颤，垂下眼睫：“看到了。”
“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苏晓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和林远第一次搭档拿到的少年组冠军，一起在国际赛场上披荆斩棘升起的国旗，还有无数次训练后，累得瘫倒在地却相视而笑的瞬间……那些曾经紧密相连、共同指向荣耀的轨迹，如今却在这里戛然而止，断得如此难看。
她抬起头，迎上陈卫东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疏离：“有点陌生。”
陈卫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和林远的事情，我不想过问太多。但你们要记住，你们不仅仅是个人，你们身上还担着国家队的任务，担着亚锦赛、乃至后面更重大比赛的责任。个人情绪，不能，也不应该影响到比赛，影响到这支队伍！”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敲打在苏晓的心上。
“我明白，陈指导。”苏晓点了点头，“我会调整好的。”
她没有替林远辩解，也没有抱怨半分，只是将所有的责任，都归结于自己需要“调整”。
陈卫东看着她这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样子，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去吧。单项赛好好打。”
“是。”
苏晓转身离开，步伐依旧平稳。只是在她走下观众席台阶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空荡荡的领奖台。金色的奖杯已经被取走，只剩下光秃秃的台子立在那里，在冷白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种寂寥的光芒。
她和那个领奖台之间，此刻仿佛隔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而这距离，不是技术，不是实力，而是那个曾经与她并肩而立的人，亲手划下的鸿沟。
她走出场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她拉高了运动服的拉链，将自己裹紧了些。
刚走出没多远，在一个通往宿舍区和训练馆的岔路口，她看到了一个绝不想在此刻看到的身影。
林远。
他似乎是刚从力量房出来，或者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晃荡了一圈，正要回宿舍。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帽子兜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巴。
他也看到了她。
两人的脚步同时顿住。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傍晚的微光勾勒出他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轮廓，带着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压垮人的疲惫和压抑。
苏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呼吸一滞。但仅仅是一瞬间，她便恢复了那层坚硬的外壳。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像是掠过路边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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