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德维格不远处,那道雄壮的黑龙身影沉默了片刻。他静静地看着匍匐在地、悲痛不已的君王,那双暗金色的竖瞳中,没有鄙夷,没有失望,反而流露出一丝近乎温暖的柔和。
“陛下,您知道吗?……能看见您现在好好的,我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幻影中的莱恩瑞斯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稳。
“您不是那种会拘泥于过去,无法从中走出来的存在!而且陛下,我们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对不对?”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拉德维格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惊醒过来!
是啊,莱恩瑞斯了解他,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拉德维格,曾经的灭世魔龙王,何曾是会沉湎于失败与悔恨中的弱者!
这一切,果然都是那些幻糜食人花的阴险伎俩!
对于精神力强大到变态的自己,单纯的美梦已经无法奏效,所以它们便反其道而行之,挖掘出自己内心最深、最痛的伤疤,企图用悔恨与自我否定来将自己彻底击溃!
然而,那些卑劣的魔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莱恩瑞斯对他的忠诚与敬爱,是何等的根深蒂固,已经铭刻到了灵魂的本源之中。
即便是作为敌人制造出的幻影,即便一切的主导权都在那些魔物手中,这道由记忆与情感构筑而成的身影,也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君王!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唤醒他,去激励他!
想通了这一切,拉德维格缓缓抬起了龙首,墨绿色的竖瞳中,悲伤与悔恨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更加坚定的火焰。
见到拉德维格重新振作起来,对面的黑龙幻影,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里闪过几丝发自内心的欣慰。
“陛下,您新认识的伙伴还在等您,”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是时候打破这虚伪的幻境了!”
他顿了顿,眼中充满了和五百年前,那场背水一战时一模一样的、义无反顾的决绝。
“动手吧!”
这三个字,宛如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风,又似从天界神罚降下的惊雷,瞬间将拉德维格刚刚强行凝聚起来的斗志与理智,吹得支离破碎。
他那好不容易才重新抬起的巨大龙首,再一次无力地垂了下去,刚刚在墨绿色竖瞳中重新燃起的火焰,被这句冰冷的话语无情地浇灭,只剩下缕缕青烟,缭绕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动手?
向谁动手?
向莱恩瑞斯……
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虚假的幻影,是敌人用来攻破自己心防的卑劣伎俩,可这个念头本身,就如同一柄淬满了剧毒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了拉德维格的心脏,并疯狂地搅动着。
他知道,他清醒地知道,莱恩瑞斯是这个幻境真正的核心,是所有幻象的基石。
只要击碎这道身影,这片令人作呕的粉色炼狱便会随之崩塌,自己就能回到现实,回到同伴们的身边。
然而,理智能想通的一切,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拉德维格庞大的绿龙身躯剧烈地颤抖着,那山岳般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再次轰然跪倒,沉重的龙首深深地埋进了地面,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逃避这个残酷到极点的抉择。
他错了……他大错特错!
他不该相信自己能够战胜这份记忆,他不该天真地以为,所谓的振作,能够抵御这积压了整整五百年的悔恨与思念。
一幕幕过往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潮水,再次呼啸着席卷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黄昏,看到了那根被斩断的峥嵘独角,感受到了那种心脏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愚蠢,如果自己能早一点看穿莱恩瑞斯眼神深处那名为“抉择”的惨烈光芒,那该多好……
或许,他现在还活着,还跟在自己的身后,用他那沉稳的声音,恭敬地称呼自己一声“陛下”。
“陛下!”
幻影中的莱恩瑞斯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拉德维格从悔恨的泥潭中猛地拽了出来。
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静静地凝视着匍匐在地、悲痛欲绝的君王,眼神中没有丝毫的责备,反而充满了深刻的理解与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我永远,不会为难您的!”
话音未落,莱恩瑞斯那雄壮的黑龙身躯之上,磅礴的黑色魔力汹涌而出。然而,这股力量并非攻向拉德维格,而是在他自己的身前,迅速凝聚成形。
转瞬之间,一柄完全由纯粹的黑暗能量构成的巨大长剑凭空浮现。剑身漆黑如墨,不带一丝反光,却散发着足以斩断灵魂的恐怖气息。
他缓缓举起这把剑,剑尖调转,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那坚实无比的胸膛。
他知道他的君王下不了手,他理解他的君王内心的痛苦。所以,他要用这虚假的死亡,为他的王,斩断这真实的、足以致命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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