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尚总觉得烦恼比岁数跑得还快——明明心里还揣着四十岁的活络劲儿,额头上的发际线却退得像钱塘江潮,一路往后缩,露出块锃亮的脑门,油光比水光还足,瞧着比实际年纪老了一大截。可他实打实才五十六岁,偏偏这岁数卡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多数工厂嫌他年纪大,不肯收他当合同工,连社会保险金都没法缴,想找份稳当营生都难。
闹心事儿更是一宗叠一宗,最让他揪心的,莫过于女儿婚事上的波折。这事儿的根渊,全在年初那件事——曾被他当成宝贝、捧为乘龙快婿的小老板,硬是跟女儿离了婚。更戳心窝子的是,连他疼到心坎里的小外孙,也被女婿带走了。现在想见外孙一面,尚崇得提前跟女婿“汇报”:女婿心情好,才肯让女儿见孩子;要是心情不爽,他连门都不给他们开。
这事儿憋得尚崇胸口发闷,可对着女婿又不敢发作。那天总算见着外孙,瞧见女婿请了保姆照料,孩子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倒也能看出女婿对孩子是上心的。尚崇没多说一句话,只重重叹出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女婿家的大门,脚步沉得像坠了铅。
又过了一段日子,老尚揣着满肚子憋闷进了理发店。年轻理发师捏着推子,笑着打量他,开口问道:“先生,想整个啥样发型?”在理发师眼里,这老头身材不高,圆脸配着平头,眉毛又短又淡,四肢短、腰身长,长相实在普通。虽说拆迁款让尚崇和街坊们手头松快了些,可那种打骨子里缺的修养,哪是穿件华服就能装出来的?更别提摆出讨喜的模样了。这些,理发师早见怪不怪。
“我要理发。”老尚往椅背上一靠,抬眼瞅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沧桑,头发掺了不少灰白,“先焗黑,再理个威风点的。”
理发师笑了笑,麻利地支起焗油架子,又从柜上拿起推子忙活起来。没一会儿,发型就成了:尚崇脑袋四周被剃得干干净净,只在头顶中心留了一撮头发。他盯着镜里的自己,没说手艺好也没说坏,心里却空落落的——这发型没合他的心意,可潜意识里,他又盼着能有点改变,哪怕只是外表。纠结了半天,他像卸下重担似的站起身,再看镜里的新模样,倒也跟以前那副敦实相判若两人。尚崇对这新造型还算满意,心里琢磨着:前五十年都按规矩活,偶尔变变样也没啥——昨天街上修老镜片的老头,不还弄了个纹身嘛。
这一带自从拆迁户搬进来,原先低迷的经济倒被盘活了,可大伙都没个准方向,全凭着本能往前混。尚崇性子软,在街坊里没什么威望,连女婿都从没正经喊过他一声“爸”。这辈子他没跟人红过脸,可这次不一样——那女婿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得有点“架势”才对。理发师看着他这股拧劲儿,只笑着摇了摇头。
老尚本不是城里人。以前他在城北乡下守着栋二层砖瓦楼,那楼是跟弟弟一起盖的,才十年光景,白墙还没褪成土色,墙皮上的石灰都还新鲜。后来城北要建垃圾填埋场,村里的地、田里的庄稼,连带着他们的楼,全被公家征了去。一夜之间,村里人都成了“暴发户”:牛棚里摞着的锄头铁锹,换成了奔驰宝马;人人揣着名烟、喝着名酒,女人们也戴起了金珠宝玉。外头的人都羡慕他们村,个个想往村里挤。可早在四年前,政府就禁止地方出售建材了,村民们想在拆迁前多盖点房多拿补偿,也没了法子。
后来许多人拿了赔偿款往城里闯,可多数没文化、不懂理财的村民,不过四五年就返贫了——文化上的差距、对城里生活的陌生,成了村里人心里说不出的痛。尚崇的情况稍好点,多亏他跟对了人。他认识几个有点本事的人:有人炒股、有人开实体店、还有搞科研和做药代的。靠着这些人的提点,尚崇没把老本花光,哪怕经了几轮“剥皮似的”投资,也总算保住了些养老钱。
街道口的麻将馆,成了他和同村老伙计的据点。每天“三缺一”的吆喝声震天响,赢了几毛钱就拍着桌子喊,输了就扯着嗓子骂,周围的市民被吵得不胜其扰。可比起那些没地种、没工作的城里失业人员,尚崇他们的日子还算滋润。只是这群拆迁户心里的“慌”,像野草似的疯长——人人都不甘心混日子,却又苦于找不到方向,只能一天天地熬着。
尚崇的妻子以前在村口小工厂串手串,一个月能挣几百块。拆迁后,她还惦记着那活儿,想接着干,老尚却总嘲笑她:“挣那几百块,连瓶好酒都买不起,不如回家躺着舒服。”妻子被他说得心里发酸,一气之下就辞了活回了家。打那以后,夫妻俩天天窝在床上,要么无所事事地闲逛,成了实打实的“躺平派”。
其实老尚当初是乐意拆迁的,图的就是城里的方便。在他眼里,农村的房子不值钱——家里就一个女儿,早晚要嫁人成别人家的人,他和老婆守着日渐冷清的村子,哪怕二层楼再新,也显得空落落的。城里多好啊?烟火气足,医院几步路就到,超市里啥都有,比村里赶大集方便多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记忆裂痕:2525的归途遥迢请大家收藏:(m.2yq.org)记忆裂痕:2525的归途遥迢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