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陂冲天的黑烟尚未在记忆里完全散去,接二连三的噩耗便如同雪片般飞入成都那座雕梁画栋的州牧府。
粮站被焚,军械库遭袭,运输队覆灭……一道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将昭武军敌后袭扰的成果,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益州牧刘璋面前。
锦官城的繁华与安逸,瞬间被前线的烽火灼出一个大洞。
刘璋捏着那份详细罗列损失的绢帛,肥胖的手指不住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仿佛能看到昭武军的黑色战旗在富庶的成都平原边缘摇曳,能听到粮草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的声音,那声音烧灼的是他的根基,是他的胆气!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刘璋猛地将绢帛摔在地上,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张任呢?他堂堂大都督,手握数万精兵,就眼睁睁看着贼寇在后方如此猖獗?!他到底在做什么?!”
殿内,别驾黄权眉头紧锁,出列劝谏:“主公息怒!张都督扼守涪水,正面压力巨大,昭武军狡诈,分兵袭扰后方,实乃避实击虚之策。
此刻更需上下齐心,信任都督,稳固防线,万不可自乱阵脚啊!”
“信任?如何信任?”刘璋尚未开口,一旁一个阴柔的声音已然响起。
说话的是益州治中从事王累,此人素来与部分东州士人亲近,对张任这等本土出身又手握重兵的将领心存忌惮。
“主公,前线僵持已近一月,耗费钱粮无数,却未见寸功。如今更是连后方粮道都难以保全。张都督用兵……是否过于保守怯战了?
若早听吴子远将军之言,主动出击,挫敌锐气,何至于让贼人如此嚣张,深入我境如入无人之地?”
这话如同毒蛇,精准地咬在了刘璋最敏感的神经上。
“徒耗钱粮”、“保守怯战”,这几个字眼与之前密报中吴懿的抱怨何其相似!
再加上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损失,刘璋心中对张任那点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开始剧烈崩塌。
“王从事所言,不无道理……”刘璋喃喃道,脸色变幻不定。
黄权大急:“主公!万万不可!临阵疑将乃兵家大忌!
张公义(张任字)忠心耿耿,用兵老成,涪水防线能稳守至今,全赖其调度有方!若此刻听信谗言,干预前线指挥,必生祸乱!”
“祸乱?如今后方烽烟四起,难道就不是祸乱吗?”刘璋烦躁地挥手,打断了黄权。
“张任手握重兵,却只知死守,任由贼寇肆虐!本牧还要忍到何时?难道要等刘昭打到成都城下吗?!”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一种被前线将领“蒙蔽”、“无能”的愤怒涌上心头。恐惧与猜忌交织,最终压过了理智。
“拟旨!”刘璋猛地站起,不顾黄权惨白的脸色和连连示意的目光,厉声道:“敕令大都督张任!
前线劳师日久,未见寸功,反使贼氛蔓延,惊扰州郡!着其即刻分麾下精兵一部,交由副将吴懿统带!
命吴懿相机出战,主动歼敌,以振我军威,不得有误!”
这道诏书,语气严厉,充满了斥责与不信任,更致命的是,它粗暴地打破了前线军队的指挥体系,强行将兵力分割,并赋予了吴懿“相机出战”的权力。
这无异于在张任背后,又架起了一把不受他控制、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利刃。
黄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怆:“主公!不可啊!此令一下,涪水危矣!益州危矣!”
刘璋却背过身去,不愿再听。
当这道带着成都府印章和刘璋手谕的诏书,由快马送至涪水前线都督府时,张任正与几名将领商议如何加强后方巡逻,清剿昭武军小股部队。
接过内侍宣读的诏书,张任逐字逐句看去,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冰冷的斥责,那强硬的分兵命令,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穿了他连日来殚精竭虑构筑的心理防线。
他沉默着,缓缓将诏书卷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堂下诸将,有人面露愤慨,有人低头不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吴懿站在武将队列中,目光低垂,看不清表情,但紧绷的嘴角却泄露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得到兵权的隐隐兴奋,也有对这道明显挑拨离间诏书的不安。
许久,张任才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只是眼底深处那抹疲惫与无奈,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看向吴懿,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斤重担:“吴将军。”
吴懿深吸一口气,出列抱拳:“末将在。”
“既是主公诏令,自当遵从。”张任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调……‘飞羽骑’五千,归你节制。望你……慎而用之,莫负主公厚望。”
飞羽骑!那可是张任麾下最精锐的机动力量,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作为战略预备队和关键时刻反击利刃的存在!
如今,竟要分出去!
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几名张任嫡系将领几乎要站出来反对,却被张任用眼神死死压住。
吴懿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张任会如此干脆,甚至将最精锐的骑兵交给他。
他抬头,对上张任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的眼眸,心头莫名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末将……领命!必竭尽全力,以报主公与都督信任!”
信任?张任心中苦笑,这哪里还有信任可言。
交割兵符印信的过程,沉默而迅速。
当那枚代表着五千铁骑指挥权的冰冷虎符落入吴懿手中时,张任感觉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割离。
吴懿握着沉甸甸的虎符,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行礼后,转身大步离去,步伐间带着一股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
张任独自一人留在空荡了许多的大堂内,夕阳余晖从窗棂斜射进来,将他挺直却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走到门口,望着远处暮色中依旧肃杀的昭武军连营,又回头看了看吴懿离去的方向,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军令的统一已被打破,猜忌的种子已然播下。
他不知道这道来自后方的掣肘,会将涪水防线,将整个益州的命运,引向何方。
他只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脚下的路,也从未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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