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七年,秋,北疆,定北城。
定北城虽名为“城”,实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边塞军镇。城墙高厚,以青黑巨石垒砌,历经百年风霜与战火,墙体上满是斑驳的痕迹与暗沉的颜色,沉默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守卫的艰辛。城内布局方正,街道宽阔,足以容纳大队骑兵奔驰。除了必要的官署、军营、仓廪,更多的是低矮但坚固的民房、作坊、以及为边军和往来商旅服务的各类铺面。空气里常年弥漫着风沙的气息、牛马牲畜的膻味、炭火与铁器的烟火气,还有来自草原的、独特的干草与奶食味道。
与三年前初到时相比,如今的定北城,明显多了几分生气与秩序。街道干净了不少,新开了许多店铺,行人车马虽依旧风尘仆仆,脸上却少了些惶惶之色,多了些安居乐业的踏实。这三年,赵重山以“镇北将军”之职坐镇此地,不仅整饬军备、清理匪患、加固城防,更大力推动屯田、鼓励边贸、招抚流民,一系列务实且强硬的手段下来,原本因连年战乱和贪腐而有些凋敝的边镇,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
城西相对安静的“安业坊”,坐落着镇北将军府。府邸并非新建,而是将前朝一位获罪总兵的旧宅加以修葺扩建而成。规制不算宏大,但占地颇广,屋舍俨然,院落重重,兼具了居住、办公、会客乃至小型演武场等多种功能,风格一如赵重山其人,质朴、坚固、实用,不尚奢华,却自有一股森严凛然之气。
此刻,将军府后宅一处独立的小院落里,气氛却与外间的肃杀截然不同。院门上挂着一块素雅的木匾,上书三个娟秀中带着筋骨的字——“锦年院”。
这里,是姜芷的“锦年衣坊”在北疆的总坊和最重要的设计工坊。
时近正午,秋阳透过明净的窗纸,洒满一室暖光。宽敞明亮的正堂兼作展示厅和会客室,两侧的博古架和墙面上,并未摆放古董珍玩,而是错落有致地悬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衣裳、配饰、织物样品。
有厚实保暖、防风防沙的靛蓝或赭石色羊毛大氅,剪裁利落,便于骑马活动,领口袖口却绣着精巧的云雷纹或忍冬纹;有适合室内穿着的柔软细棉或提花绸缎常服,颜色素雅,款式简约大方;有专门为边军将士设计的、加厚护肩护肘、关节处特别加固的作训服和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甚至还有几件明显带着草原风情的翻毛皮坎肩和缀满彩色珠串、小镜片的节日盛装,那是姜芷与城内定居的胡商、归附部族妇人交流后,尝试融合的设计。
空气里漂浮着新布料的浆洗气味、丝线的淡香、以及炭火熨斗熨烫织物时散发的、温暖熨帖的气息。七八个年龄不一的女子,正安静地低头忙碌着,有的在巨大的裁布案上铺展布料,用画粉勾勒线条;有的坐在纺车或织机前,手脚麻利地操作;有的则围坐在暖炕边,飞针走线,进行着精细的刺绣或缝制。她们大多是边军将领的家眷、本地手艺娴熟的绣娘,或是在战乱中失去依靠、被姜芷收容教导的孤苦女子。在这里,她们不仅靠自己的双手挣得一份体面的收入,更寻回了生活的尊严与希望。
姜芷穿着一身天青色细棉布夹袄,同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半旧的深蓝色围裙,袖口挽起,正俯身在一个大绣架前。绣架上绷着一匹月白色的软烟罗,她手中银针飞舞,正在绣制一幅“雪原苍狼”图。狼的轮廓已初现,线条流畅有力,毛发根根分明,尤其是那双狼眼,尚未点睛,已隐隐透出一股孤傲与机警。
她神情专注,眉眼沉静,日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三年的边塞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太多风霜的痕迹,反而洗去了最后一丝青涩与彷徨,沉淀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内蕴坚韧的气质。只是此刻,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某个细节的处理。
“娘!娘!”
一阵清脆稚嫩的童音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工坊的宁静。一个约莫五六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穿着姜芷特制的、方便活动的棉布短打,外罩一件小小的羊皮坎肩,脸蛋被秋风吹得红扑扑的,额发汗湿地贴在脑门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神情却灵动得多的赵重山。
正是他们的长子,赵承岳,小名岳哥儿。
“慢些跑,仔细摔着!”一个穿着藕荷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紧跟着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小斗篷,正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愈发沉稳细致的春燕。三年过去,她也从懵懂的小丫鬟,成长为能独当一面、协助姜芷打理衣坊和内宅事务的左膀右臂。
岳哥儿却不管,径直跑到姜芷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兴奋地嚷嚷:“娘!爹爹回来了!骑着大马,带着好多叔叔,刚进城门!张胜叔叔偷偷来告诉我的!”
姜芷手中的针微微一顿,抬起了眼。平静的眸子里,瞬间漾开一丝涟漪,那是听到特定名字时,才会自然流露的柔和与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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