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出一点白色的药粉在指尖,声音愈发温和:“你伤得很重,我先给你上点药,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尽量轻柔地将药粉撒在小乞丐额角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的刺痛让小乞丐身体瑟缩了一下,但他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泪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清晏。
他在确认,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林清晏看着他这眼神,心中怜意更盛。
他处理好最明显的伤口后,看着对方依旧死死攥着那半个脏污的馒头,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不由得放柔了声音:
“这个……不能吃了,吃了会生病。”
小乞丐下意识地把馒头往怀里缩了缩,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林清晏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小块用干净油纸包着的、松软甜香的桂花糕。
他将桂花糕递到小乞丐眼前,声音更加柔和:“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食物的香气,尤其是甜香,对于一个极度饥饿的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
小乞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块精致的点心吸引,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动,只是用更加警惕和茫然的眼神看着少年,身体甚至往后躲。
在他的认知里,无缘无故的好意,往往意味着更大的代价。
林清晏看着他依旧空洞的眼神,和他怀里即使挨打时也未曾松开的、那半个脏污的馒头,心里堵得厉害。
他看出了他的恐惧和戒备,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再勉强,只是将桂花糕轻轻放在小乞丐身边一块稍微干净点的石头上。
然后,他再次看向小乞丐,目光真诚而温暖:
“你……”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称呼,最终选择了最中性的词语,“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闪电,劈入了小乞丐混沌的脑海。
家?
那是什么?是破庙里漏风的角落?是街檐下冰冷的石板?还是……像老乞丐描述的,一个有屋顶、有墙壁、有热饭、不用担心半夜被人打醒抢走东西的地方?
他有过“家”吗?或许在老乞丐还活着的那段短暂日子里,算是吧。
可是……
他看着少年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那里面只有真诚的询问和耐心的等待,没有任何他熟悉的贪婪、戏弄或厌恶。
跟他走吗?
跟他去一个未知的、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
小乞丐低下头,看着自己藏在少年外袍下、依旧紧紧攥着那半个脏馒头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了馒头里,也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留在这里,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迟早会像野狗一样死去。
跟他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死吧?
雨水顺着少年额前的碎发滑落,滴在他精致的下颌线上,他却依旧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耐心地等待着。
许久,久到林清晏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另想办法时。
小乞丐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得如同蜻蜓点水,却仿佛用掉了他仅存的所有勇气。
林清晏见状,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却仿佛能驱散这雨夜所有阴霾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小乞丐灰暗了十年的生命里。
刻骨,铭心。
林清晏尝试着伸出手,不是去拉,而是摊开掌心,递到他面前,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还能走吗?或者,我背你?”
小乞丐看着那只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和血渍的、丑陋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碰触那只手,而是用手撑地,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他不想弄脏他。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刚一起身,剧痛和虚弱便让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林清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直接将这孩子瘦小轻盈的身体背到了自己还略显单薄的背上。
“抱紧我。”
他轻声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背上的人能更舒服些,然后稳稳地站起身,重新撑起伞,将大部分伞面都倾向背后的人,一步步,坚定地走出了这条阴暗潮湿的巷子。
趴在温暖而并不宽阔的背上,小乞丐最后看了一眼那条他挣扎求生的、充满污秽和暴力的巷子,然后将脸轻轻埋在了那片月白色的衣料上,闭上了眼睛。
伞外是冰冷的雨,伞下是他从未奢望过的安宁。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这一刻,他愿意交付自己仅有的、全部的信任。
而林清晏背着这个轻得让他心疼的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的烦闷早已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奇异的充实感所取代。
他知道,背上这个孩子,或许就是他离开诗会时,心中所追寻的那个……关于“如何做才是真正对苦难者有益”的、具体而真实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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