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主动迈开步子,沿着溪边,缓缓向前走去。
“山中清静,最是适合散心。”
他一开口,那温润的声音,就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我赶紧跟了上去,与他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
这是师父教的,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
他随口问起了我在清心观的日常。
大概是他这个人太让人放松了,我一开口,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
我开始抱怨。
“哎呀,别提了!天不亮就要起床做早课,经文念得我头昏眼花。”
“还有练功,每天都要扎马步,站得我腿都快断了。”
“还有劈柴,挑水,打扫道观……闷都闷死了!”
我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把平日里积攒的怨气,全都吐了出来。
可说着说着,我的话锋又一转。
“不过呢,我们后山有一片野果林,那里的果子可甜了,比镇上卖的都好吃!”
“还有西边那道瀑布,夏天的时候去冲个凉,别提多舒服了!”
“对了对了,我还知道哪个山洞里有鸟窝,哪条小溪里的鱼最肥……”
一提到这些,我的眼睛就亮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等我说完,他才微笑着开口。
“听起来,姑娘虽觉清修有些束缚,却深得自然之趣。”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
“《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姑娘可谓是‘道法自然’了。”
我一听这话,精神头更足了!
《道德经》我熟啊!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当催眠曲听的,但“道法自然”这四个字,我可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我立刻拿出我那套压箱底的歪理邪说。
“对对对!苏公子你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道法自然嘛!”
我一拍大腿,说得唾沫横飞。
“我觉得吧,老子爷爷的意思就是,人活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看这溪水,它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前面有块大石头,它就绕过去,多自在啊!”
“所以说,我觉得观里那些清规戒律,有时候根本就是瞎折腾人!”
我越说越来劲,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道姑。
“只要心里有杆秤,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偶尔……偶尔吃点肉,偷偷睡个懒觉,又怎么了?这也是顺应天性,道法自然啊!”
我说完,得意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赞同。
我这套理论,可是经过我多年实践检验的,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苏世安听完我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他像是实在没忍住,以拳抵唇,轻轻地咳了一声,借此掩去了那几乎要溢出嘴角的笑意。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笑意弥漫,像揉碎了的星光。
他没有直接批评我。
他只是指着我身边的溪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姑娘请看。”
“这水,固然是奔流自在,但它,并非毫无章法。”
“它遇石则绕,遇洼则填,但它奔流的方向,始终是向着低处汇聚,最终百川归海,从未改变。”
“这其中的‘道’,并非是肆意妄为的任性,而是顺应天地规律的坚韧。”
他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温和而清澈。
“修行之戒律,或许并非束缚。或许,它更像是这河道,是帮助我们识别并顺应天地人生之‘规律’的路径?”
我眨了眨眼。
好像……是有点道理哦。
他说的这个,比师父念经好懂多了。
可我“凌少侠”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我嘴一撇,强词夺理的劲儿又上来了。
“那……那规律也可能是‘开心就好’啊!”
“我开心了,心情舒畅,练功都比平时更有劲!这不也是顺应了我自己的规律吗?”
我绞尽脑汁,开始胡乱引用。
“再说了,戒律说不能杀生,对吧?”
“那夏天蚊子咬我,我‘啪’一下把它拍死了,这算不算杀生?”
“它咬我,我打它,这是自然反应啊!这叫什么来着……哦,对,这叫‘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我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用得理直气壮。
我们就这样,沿着溪边,一边走,一边“激烈”地辩论着。
从“道法自然”是不是可以睡懒觉,辩到“无为而治”是不是可以不写作业。
又从“上善若水”能不能用来和稀泥,辩到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到底喜不喜欢吃烧鸡。
他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把那些枯燥的道理,讲得生动有趣。
而我,则绞尽了脑汁,把我这十几年来所有偷奸耍滑的经验,和从话本里看来的一知半解,全都用上了。
我用各种生活中的奇葩例子和歪理邪说,来“扞卫”我那套“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大道”。
我时常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抓耳挠腮。
也时常能用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让他忍俊不禁,眼底的笑意,就没断过。
我发现,我好像……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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