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晚跟苏公子一起看完戏,又听了他那番“水之道”的高论之后,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
就好像以前我心里那条小溪,总想着跟路上的石头磕个你死我活,结果把自己撞得浑身是伤,一肚子怨气。
现在不了。
我现在是得了道的高人,虽然只是个半吊子。
我学会了“绕”。
二师姐又念叨我功课做得慢,我“嗯嗯啊啊”地绕过去,扭头就把《清静经》抄完了。
小师妹愁眉苦脸说后山的菜被野猪拱了,我二话不说,扛着锄头去把菜畦重新整了一遍,顺便在旁边挖了几个陷阱,绕着把野猪的问题也给解决了。
我发现,当你不跟那些破事儿较劲的时候,日子过得是真他娘的顺心。
我甚至觉得,我离“行侠仗义”的终极目标,又近了一大步。毕竟,真正的大侠,心里头都是有大海的,哪能天天为几块小石头堵心呢?
这种得道高人的心态,一直持续到那个秋天的清晨。
不知不觉,山里的枫叶已经开始泛红,桂花开得满院子都是甜腻腻的香气。清心观的早晨,一向是静得能听见露水从叶子上掉下来的声音。
就是这天,维持了十几年的清静,被一阵从山门外传来的喧嚣,给砸了个稀巴碎。
那动静,一开始是隐隐约约的人声,后来是车轱辘压过石子路的“咯吱”声,最后,竟然还夹杂着几声马的嘶鸣。
我当时正跟几个师姐在前院扫着落叶,扫把挥得虎虎生风,心里还哼着从戏台子上学来的不成调的小曲儿。
听到这动静,我们几个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面面相觑。
“什么声音?”清云师姐皱起了眉头。她是师父的大弟子,最是沉稳,也最看不惯我咋咋呼呼。
“听着……像是来了不少人。”清风师姐侧耳听了听,脸上也满是疑惑。
我们清心观,虽说也有些香火,但来的多是山下镇里的寻常妇孺,求个平安符,捐几文香油钱。来的也都是安安静静的,哪有这般……这般兴师动众,跟唱大戏似的。
我心里那点好奇心,就跟被火燎了尾巴的猫似的,再也按捺不住。
我丢了扫把,提着道袍的下摆,几个“柳絮步”就蹿到了山门后头,扒着门缝往外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好家伙。
我差点以为是哪家大户要搬家,结果搬错了地方,搬我们这穷道观来了。
山门外那片小小的空地上,乌泱泱地站了十几号人。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正吭哧吭哧地从一辆马车上往下搬箱子,那箱子都是上好的红木,包着铜角,一看就价值不菲。旁边还站着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主子下车。
而那个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手下败将”,前段时间刚被苏公子三言两语说红了脸的——林宝珠,林大小姐。
她今天换了身秋香色的掐腰襦裙,裙摆上绣着大朵的金桂,头上戴着一整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在清晨的阳光下,简直能把人眼睛晃瞎。
那张俏生生的脸上,还施了层薄薄的脂粉,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明白了。
这阵仗,这打扮……她哪是来烧香拜佛的?她这是来相亲的吧!
可我们这儿是道姑庵啊!满道观除了后院养的那条老黄狗是公的,连只公蚊子都难找!
她这副模样,是给谁看呢?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了我的脑子。
苏公子!
他可就住在这南屏山深处!
我顿时觉得牙根有点痒痒。
这块“顽石”,还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只是挡路,这次倒好,直接滚到我家门口来了!
就在我心里腹诽的时候,静仪师太已经闻声走了出来。她老人家永远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打坐罢了。
“阿弥陀佛。”师太双手合十,站在山门前,声音清冷,“不知各位施主,来我清心观有何贵干?”
林宝珠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师太,被师太身上那股子清冷出尘的气势镇了一下,稍微收敛了些大小姐的派头。
她上前一步,努力想让自己显得礼貌一点,可那下巴,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抬着。
“这位……想必就是静仪师太吧?”
她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就像是硬要把一壶滚烫的开水,装进一个温吞的茶壶里,怎么听怎么别扭。
“师太,我看你这道观清幽雅致,想来是个静心养性的好地方。本小姐最近……最近心烦意乱,想在你们这儿,借住一段时间,清静清静!”
“噗——”
我躲在门后头,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清静清静?
就她?
她把“心烦意乱”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来我们这儿开坛做法,而不是修身养性。
再说了,她身后那七八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清静经》还是《道德经》?我瞧着倒像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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