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症退尽那天,滩涂边的月见花全开了。阿桂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把刚蒸好的海蛎子往小夭手里塞,壳子烫得她指尖发红,却笑得眼睛都眯了:“姑娘尝尝,这是退潮时刚挖的,鲜得很!”几个痊愈的娃娃围着她转,手里举着串贝壳,叽叽喳喳说“小夭姐姐,这个给你戴”——族里的敬意早不是客气的颔首,是掺了烟火气的亲近,像晒透的海艾,暖得贴肤。
这些,相柳都看在眼里。黑石殿的议事桌前,他指尖敲着新送来的医典初稿,节奏比往常慢了半拍——以前是干脆的决断,现在会顿一下,像在想“小夭看到这段,会不会改两个字”。巫医长老来问药方细节,他没直接答,只说“去药庐找小夭,她记的比我细”;外岛送来的珍稀草药,他也让人先送一半去药庐,连大长老都打趣“族长现在做决策,先想的是药庐够不够用”。
编纂医典的事,是相柳主动提的。那天小夭刚整理完潮汐导引的图谱,他就掀了药庐的竹帘进来,手里攥着卷旧骨片——是鬼方族最老的医典残卷,边缘都磨出了毛边。“让大长老帮你,”他把骨片放在石案上,指尖蹭过上面的刻痕,“族里的老司祭懂古文字,你把大荒的医理加进去,不用拘着旧例。”
没说“这是荣誉”,没说“要好好做”,只给了她最大的自由——让她把属于“皓翎小夭”的东西,真正融进鬼方族的根里。小夭捏着骨片,指尖能摸到相柳留下的凉,点头时声音有点发颤:“我会编好的。”
晚霞最浓那天,小夭跟司祭们核对完医典章节,走出偏殿时,头还昏沉沉的——骨片上的古字太绕,看久了眼疼。刚在园里的石凳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玄衣下摆蹭过草叶,轻得像潮退时的沙。
是相柳。他没穿族长的祭服,只着了件素玄色常服,银发没束,散在肩头,被晚霞染成了淡金。少了平日的冷硬,倒多了点松快,像把绷了许久的弦,悄悄松了半分。
“头还晕?”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揉眉心的手上,声音比晚霞还软些,“医典不用赶得太急,慢慢来。”
小夭抬头,撞进他的紫眸里——里面没了往日的深,映着晚霞的红,暖得很。“就是古字难认,”她笑了笑,指尖碰了碰石案上的骨片,“老司祭说,有些记载连他都没见过。”
相柳没说话,蹲下身,捡起石案边一片掉落的月见花瓣,指尖捻着转了圈。“陪我去海边走走?”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却没带犹豫,像想了很久才说出口。
小夭的心跳漏了半拍。这是他记起些事后,第一次这样直白地邀她。她点头,起身时,相柳还顺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碰在她胳膊上,凉得轻,却稳得很。
两人沿着滩涂走,晚霞把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路过晒渔网的族人,阿珠刚要开口喊“族长”,就被身边的阿婆拽了拽,只笑着递来两个烤好的海芋:“姑娘和族长尝尝,刚烤好的!”路过的娃娃们也不闹,只怯生生地喊“小夭姐姐好”,眼睛却好奇地往相柳身边瞟——族里人早看明白了,这两人走在一起时,连风都比平时软些。
潮声漫上来,带着海的咸。相柳走得慢,偶尔会弯腰捡起一枚贝壳,看两眼又放下,像在找什么,又像只是陪着她耗时间。“你编的那篇,叫《潮汐调息篇》?”他忽然开口,目光望着远处的浪,“名字好,跟潮声对得上。”
“是跟着潮汐的节奏想的,”小夭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滩上的小螃蟹,看着它钻进沙洞,“以前在清水镇,你教过我听潮声辨方向,我想……也算承了你的法子。”
相柳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晚霞落在她发间,亮得像碎星。他没提清水镇,只轻声说:“你的医理,比我懂的细。以后族里人看病,不用再怕没章法了。”
走到那片礁石群时,相柳停了脚。礁石缝里开着丛淡紫色的花,像串小铃铛,风一吹,就晃出清冽的香。“这是海铃花,”他指尖悬在花瓣上方,没碰,声音里带了点回忆的怅惘,“以前在辰荣山,也见过类似的,只是没这么香。”
小夭凑近看——这花在大荒叫“忘忧”,安神管用,却有微毒。“得用海盐水泡过才能入药,”她指了指花瓣根部,“这里的汁液最毒,炮制时要小心。”
相柳侧过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紫眸里晃着笑——浅得很,却真。“你懂的,比我多。”他说,语气里没了自嘲,只剩点坦然的认可,“以前总觉得,你只是个需要护着的姑娘,现在才知道,你能护着别人。”
这话像颗石子,轻轻落在小夭心里。她抬头,刚好看见晚霞最后一点红沉进海里,星光开始亮起来。“不是我厉害,”她声音轻,却坚定,“是你肯信我,肯让我试着护着这里。”
相柳没说话,只转过身,面向大海。海风吹得他银发飘起,玄衣下摆扫过礁石上的青苔,背影里没了往日的寂,倒多了点踏实的稳。“这岛虽偏,却是族人的根,”他声音沉,像在跟她交底,“以前总想着扛住一切就好,现在才明白,有人一起扛,才不算难。”
小夭没再说话,只走到他身边,并肩望着海。潮声阵阵,星光落在两人肩头,连沉默都变得软和——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隔阂,是彼此都懂的“一起扛”。
天快黑时,两人往回走。路过黑石殿台阶,相柳停了脚。他转过身,看着小夭,星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很。“医典的事,别累着自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夜里要是还看骨片,记得点盏防风灯,海边风大。”
没说“再见”,没说“保重”,只说些细碎的叮嘱,却比任何话都暖。小夭点头,看着他迈上台阶,玄衣身影融进殿内的光里,才转身往药庐走。
口袋里还揣着相柳刚才捡的贝壳——是枚淡粉色的,边缘磨得光滑,他递过来时只说“拿着玩”,却没说自己捡了多久。小夭摸了摸贝壳,指尖能感受到残留的凉,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夜色漫上来,潮声还在响。医典的章节还没编完,过往的记忆还没全捡回,可小夭知道,月下的新章已经翻开——他们不再是各自独行的人,而是能并肩看潮起潮落,一起护着这片海、这群人的伙伴。
往后的路或许还有浪,可只要身边有彼此,再大的浪,也能一起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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