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冷宫归来,那股由心底最深处生出的、对“遗忘”的恐惧,便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沈知遥的咽喉。
她不怕金戈铁马,不怕朝堂诡谲,甚至不怕亲手将骨肉推入深渊。她一生都在与人斗,与天斗,与自己的心魔斗,从未有过畏惧。可现在,她怕了。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不仅在现实中,更在记忆里。她害怕有一天,当她回首此生,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白,连那些爱过的、恨过的、痛过的痕迹,都寻不到分毫。
那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
回到寝殿,沈知遥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心腹大太监陈德安。她没有点灯,任由自己被殿内浓重的黑暗包裹。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雕龙的床柱,一言不发。
陈德安就跪在她不远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能感觉到,环绕在女帝周身的,不再是往日的冰冷与威严,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死寂的绝望。
“无梦散,”许久,沈知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不能再用了。”
陈德安闻言,心中一松,随即又是一紧。不用无梦散,那意味着陛下的梦魇将会卷土重来。他苍老的身躯伏得更低了:“陛下圣明。”
“可朕,依旧不想做梦。”沈知遥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朕不想再看见她……也不想忘记她。”
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无解的死局。
不想在梦中被怨恨纠缠,又不想在清醒时被遗忘吞噬。
陈德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陛下这是要寻一条更险、更绝的路。
果然,沈知遥的下一句话,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去大内宝-库,将那个刻着‘忘川’的盒子取来。”
“忘川”!
陈德安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说“无梦散”是虎狼之药,那“忘川香”便是来自地狱的请柬!
“陛……陛下!”他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万万不可啊!那东西……那东西是妖物!是前朝妖后用来魅惑君主、断绝人伦的邪物啊!传闻点燃此香,可令人生出幻觉,自愿舍弃七情六欲,斩断前尘过往!那不是药,那是……是剜心的毒啊!”
“朕知道。”沈知遥的回答平静得可怕,“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可是陛下,此香霸道无比,它并非让人遗忘,而是让人‘不愿记起’!它会扭曲您的心智,让您觉得那些珍贵的过往,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负担,从而主动抛弃!久而久之,您会变得……变得不再是您自己啊!”陈德安泣不成声,“求陛下三思!天大的苦痛,总有过去的一天,您何苦要走这条绝路!”
“朕没有时间等它过去。”沈知遥缓缓站起身,黑暗中,她的轮廓显得孤绝而又峥嵘,“朕是大周的天子,朕的心,不能乱。朕的情感,是这帝国最大的累赘。”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朕不是在与你商议,是命令。去取。”
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威压,彻底击溃了陈德安所有的坚持。他知道,没有人能改变这位陛下的决定。
他颤抖着领命而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捧着一个古朴的紫金盒子回来。那盒子入手极沉,通体冰凉,上面用古篆雕刻着两个字——忘川。仅仅是捧着它,就仿佛能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寒气,顺着手臂往骨髓里钻。
陈德安将盒子呈上,双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沈知遥接过盒子,指尖触及盒身的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悲戚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她打开盒盖,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并非花香,也非木香,而是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混合着泥土、腐朽与某种虚无的气息。盒内静静地躺着三支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色线香,香体上布满了诡异的、仿佛天然形成的螺旋纹路,看上去不像是人工所制,倒像是从什么不知名的深渊巨木上剥离下来的根须。
“此香,一次只可燃半寸,多则心神俱损,再难挽回。”陈德安在一旁,用蚊蚋般的声音提醒道,这是宝库典籍上记载的唯一一句警示。
沈知遥没有说话,只是取出一支,将其插入寝殿中央的博山炉中。
她挥了挥手,示意陈德安退下。
陈德安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在女帝冰冷的注视下,躬身退出了大殿,并掩上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再次只剩下沈知遥一人。
她走到炉前,拿起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当火苗触及“忘川香”顶端的那一刻,“滋”的一声轻响,一缕比墨更黑的烟雾,袅袅升起。
诡异的是,那烟雾并不像寻常香料般向上飘散,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沉甸甸地向下坠落,然后贴着地面,如蛇一般,缓缓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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