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还对着克隆体的眉心,但我没再扣动扳机。
它们卡在那里,像断了信号的机器,嘴张着,眼里的青铜色在波动。我站在原地,胸口的扳指跳得越来越慢,像是累了。可我知道它没停,它在等——等我松懈,等我信了那套“你是归者”的说辞。
我不信。
信了,就真的成了他们写的程序。
我缓缓转过身,枪口划过空气,最终对准了站台边缘那个一直没动的人影。
周青棠。
她站在雨里,湿透的长发贴在脸上,嘴角还挂着一点血。她没躲,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场终于演到高潮的戏。
“你也是来让我选的?”我问。
她没回答。
我也不需要回答。
扣下扳机。
子弹穿过她的眉心,没溅血,她的头只是轻轻一颤,像是被风吹动的树枝。下一秒,她的身体开始塌陷,不是倒下,而是往下沉,像是地面突然变软。她的脚踝陷进水泥,接着是小腿、膝盖,整个人被吞进去,像被地底什么东西拽走。
我后退半步。
脚踝一紧。
树根从地下钻出来,缠住我的右腿,粗糙的表皮贴着皮肤往上爬,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我抬枪去打,可枪口刚抬,地面猛地炸开,一根粗壮的树干破土而出,直冲天花板。整座站台震动,轨道扭曲,红灯闪了几下,全灭了。
然后,光来了。
不是灯光,是记忆。
一道道光从树根里迸发,像水晶裂开,每一道都映出一个画面——我死了。七岁,头被按进水缸;十二岁,从教学楼顶坠落;十八岁,被自己开的枪爆头……二十三次。每一次死法不同,但结局一样:我死了,然后有人在我的尸体旁说:“这次还是不行。”
画面太快,接连不断,像有人拿着刀在我脑子里划。我跪了下去,不是因为树根勒得紧,是因为那些画面太熟。熟得像是我真经历过。
可我知道我没死过。
至少,没死这么多次。
皮肤开始发烫,裂缝里的青铜纹路剧烈跳动,像是在回应这些记忆。我咬牙,想让自己冷下来,可这次不一样。冷没用。这些不是亡灵低语,不是外界传来的碎片,它们是从内部炸开的,像是我身体里本来就埋着这些种子,现在被人浇了水。
画面变了。
实验室。
白色的墙,铁床,绑带。一个婴儿被固定在台子上,胸口裂开,一只手正把一块黑玉塞进去。那手背上有道疤,熟悉得让我胃里一抽。
是我父亲的手。
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可没人管。镜头拉远,我看见玻璃墙外站着几个人——唐墨拿着记录板,笔在抖;沈既白站在角落,手里攥着一支镇定剂;赵无涯靠在墙边,嘴角挂着笑,眼睛冷得像冰。
而我,就躺在那张台上,七岁之前的事,我一点不记得。所有人都说,我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可现在我知道,不是烧坏的。是被挖走的。
“你母亲死前,求我别继续。”一个声音响起来,不是从耳朵进的,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她说你只是个孩子。可你父亲说——‘他是归者,不是孩子’。”
是唐墨的声音。
可唐墨不在这里。
我抬头,看见那根破土而出的树干上,缠着二十三个水晶,每一个都在发光,映着我死的画面。树根顺着我的腿往上爬,已经到了腰际,像是要把我整个裹进去。
“唐墨……”我哑着嗓子喊,“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回应。
可画面还在继续。
我看见自己被推进手术室,心脏停跳三次;看见母亲在病床上挣扎,被人按住,注射器扎进脖颈;看见七岁那年,我站在走廊尽头,门开了,里面全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他们齐刷刷转头看我,嘴里说着:“欢迎回家,陈望川。”
我猛地闭眼。
再睁,视野已经重叠。
眼前的站台还在,可地上全是水,水里映出的不是我,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影熟悉得让我心口发紧。他手里拿着黑玉扳指,正往自己胸口按。
“你不是第一个。”周青棠的声音突然响起,从树根深处传来,“你是最后一个还能醒的。前面三十六个,都在梦里认了命。你不一样,你还在挣扎。所以他们怕你。”
“谁怕?”我低吼。
“所有人。”她说,声音开始扭曲,“赵无涯怕你毁了他的容器计划,苏湄怕你停下暴雨,陆沉舟怕你拒绝献祭……而你父亲——他怕你想起一切。”
树根猛地收紧,我感觉肋骨在响,像是要被勒断。画面再次切换——我站在地铁站台,暴雨倾盆,无数亡灵站在我面前,等着我报名字。我张嘴,可喊出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是“陈望川”。
我猛地摇头,指甲抠进掌心,血流出来,滴在树根上。那血一碰树皮,立刻被吸进去,水晶的光闪了一下,画面断了一瞬。
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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