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反光的东西,就在三步之外的青铜构件下。
灰尘在断墙间低旋,贴地游走,像有意识般掠过耳侧。
我用拇指抠开碎石,把残片翻出来。它只剩半截,边缘像被火烧过的纸一样蜷曲,中间那根细如蛛丝的青铜脉络却还连着,微微跳动,像是有血在里头流。
贴上太阳穴的瞬间,耳边响起了水滴声。
不是幻听。
是实验室地下三层的冷凝管在滴水,每隔七秒一滴,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地图从低语中浮现——左转三十七步,避开通风井;B-7区第三道防爆门需要双频虹膜验证,但右侧监控线路已被腐蚀,可攀爬电缆槽进入。
我知道这是谁的记忆。
父亲最后藏身的地方。
指腹摩挲着残片裂纹,我把碎片塞进战术背心内袋。布料摩擦伤口,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我没停。三年来第一次,亡灵没告诉我死亡真相,而是指了一条路。
脚边的地面轻微震动。
一根树根破土而出,表面碳化严重,裂痕纵横,末端微微颤动,像是想勾住什么。它停在我靴尖前,不动了。
我蹲下,膝盖压进灰堆里。
“你听见了?”我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刮过铁皮,“扳指还在响。”
它轻轻颤了颤,像是点头。
“你说北极圈有封闭空间。”我盯着掌心溃烂的纹路,“你说那里没有雾,没有声音,没人半夜喊你名字。”
树根轻轻晃了晃。
“我不信。”我说,“极地冰层下面早埋满了灵棺,气象台的数据骗不了人。苏湄死前放出来的那些金属棺材,一半都沉在北纬八十二度。”
顿了顿,我又说:“但你攒了这么久的钱,被人拖着跑了三年,临了变成棵树,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树根不再动。
我知道他在等一句回应。
我低头,看着衣袋里那截被布条缠住的末端,说:“门留了,我就算不想去,也得替你看看。”
话落,树根猛地抽搐,随即开始崩解。碳化的表皮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干枯的木质纤维,迅速发黑、萎缩,像被看不见的火从内部点燃。
几秒钟后,彻底静止。
我坐在原地,手还搭在衣袋上。
远处传来歌声。
调子很熟,是周青棠常哼的那首老歌,词句模糊,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穿透力,能钻进颅骨深处。她以前总在清理完变异体后唱这支歌,说是安抚残魂。
现在没人需要安抚了。
灰潮停了,亡灵散了,连低语都安静下来。
可她还在唱。
我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右手无意识摸向枪柄,指节收紧,又松开。这把枪陪我穿过三次封锁区,打空过十七个弹鼓,但从没对准过她。
哪怕我知道她是观察员。
哪怕她用歌声引我回头,让我背上长出鳞片。
风把歌声吹得断断续续,最后一点余音消散时,我终于站了起来。
腿有点软,左脚踩空,手撑在断墙上才稳住。墙体内侧刻着一道划痕,很深,像是用刀反复削出来的。我盯着看了两秒,认出那是我自己的习惯动作——每次任务结束,都会在撤离点留下标记。
但这道不是我刻的。
它比我的手法更急,更深,收尾仓促,像是有人在极度恐惧中留下的记号。
我伸手抹过那道痕,指尖沾到一点粉末状的灰。不是墙灰,是某种烧尽的有机物残留,微带腥气。
还没来得及细看,耳后的伤口突然灼烧起来。
不是疼,是一种深层的共鸣,像有另一个心跳藏在皮肉之下,正试图与什么东西同步。那共鸣越来越急,仿佛要把什么刻进颅骨。
我闭眼,残片在胸口发烫,地图的影像再次浮现,但这次多了些东西——
一条隐藏通道,标注为“紧急撤离路径”,终点不在实验室,而在城市另一端的精神病院地下禁闭室。路线旁有一行小字,不是刻的,是用血写的:
他们删了你的档案,但没烧干净。
我睁眼。
风停了。
废墟外一片死寂,连尘埃都不再飘动。
我解开战术背心最下方的暗扣,取出一枚备用弹匣,拧开底盖。里面没有子弹,只有一小段铜线和半片烧焦的芯片。这是唐墨最后一次行动前塞给我的,说“万一哪天你脑子不听使唤,记得这玩意能帮你接上线”。
我一直没问他说的是哪条线。
现在我想我知道了。
我把芯片放进衣袋,靠近那截树根的残骸,然后重新系好背心。动作很慢,每一扣都按实了才继续下一步。这是沈既白教我的——人在崩溃边缘时,重复熟悉的动作能延缓意识瓦解。
做完这些,我转身面向北方。
脚步刚动,耳膜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歌声,也不是低语。
是一串数字。
清晰,冰冷,一个接一个砸进脑海:
4-1-7-9-2-3-0-5
像是某种编号。
又像是一串倒计时。
我停下,站在断墙投下的斜影里,手指缓缓抚过右眼下方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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