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闻言,唇角那抹清浅的笑意似乎深了一分,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她轻轻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却如同冰箸敲击,清晰地叩在关键之处:
“夫君此言,是只看到了‘进’,未虑及‘退’。”她称呼了一声“夫君”,虽依旧清冷,却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认真剖析的意味,“陆景和之所以想要站队,根本目的,是不想重蹈木承厚的覆辙,在未来可能出现的权力争斗中被清洗出局。但站队,也分明线与暗线。”
她目光扫过宋诚毅:“与总督的公子相交莫逆,这是私交,是晚辈与长辈的情分。在宋总督眼中,这自然是陆家靠近的信号,目的已然达到。然而,这一切都可以停留在‘私谊’层面,并未摆上明面。若他直接将十万两白银,或以其他等同价值的投名状直接送往东宫……”
叶倾城语气微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便是将他陆家,彻底、公开地绑在了太子的战车之上。名字会刻在东宫的册子上,会出现在所有有心人的视线里。此举固然能更快获取太子信任,但风险也倍增。一旦……我是说万一,太子未能顺利继承大统,新君登基之日,便是他陆家墙倒众人推,面临灭顶之灾之时。届时,谁能救他?而现在这般,即便将来有变,他尚有一丝转圜余地,至少表面上,他从未公开宣称效忠太子。”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却无需天下皆知。 这,才是这位封疆大吏的生存之道。”
宋诚毅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豁然开朗的同时,背后竟升起一股寒意。他不是不懂权谋,但叶倾城这番对人心、对政治风险精准到毫厘的剖析,将陆景和那看似粗豪举动下隐藏的深深忌惮和精巧算计,剥解得淋漓尽致!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倾城,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异与……一丝怪异的钦佩。他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清冷如仙的女子,其智慧与眼界,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猛然想起父亲宋文那日临行前的叮嘱:“……倾城她自小便才学出众,若不是女儿身,亦是状元之才,心气难免高了些,你要好好与她相处,好好培养感情,对你以后有好处……”
当时他虽记下,却未必完全理解其中深意。直至此刻,亲耳听到叶倾城这番高屋建瓴、直指核心的论调,他才真正明白,父亲那句“状元之才”绝非虚言,那句“对你以后有好处”蕴含着多么巨大的价值!
这份洞察力,这份对朝堂局势和人性幽微的把握,简直是天生的谋士!若能得她真心辅佐,何愁前路艰险?
一时间,宋诚毅看向叶倾城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其中混杂着惊叹、感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愈发坚定的认知——父亲的话,果然字字珠玑。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其本身,就是一座亟待发掘的、足以影响他未来格局的宝贵矿藏。
在他的心中,叶倾城对于他而言的重要性,陡然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这不再仅仅是出于男人对美丽女子的征服欲,更是源于一种对顶级智慧和战略盟友的本能渴望与重视。
似是看到了宋诚毅眼中的思索之色,叶倾城顿了顿,总结道:“这是好事。陆家彻底倒向太子,以其在江东军中的底蕴和影响力,日后你在这江东地界行事,无论是商业扩张,还是……应对某些不测,有他明里暗里的支持,都将事半功倍。”
一番剖析,如拨云见日,将陆景和看似粗豪举动下的深意,揭示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木淑彤和赵凌玥虽然对朝堂斗争的细节不甚明了,但听到叶倾城说此事对宋诚毅、对他们家是“好事”,并且能带来“事半功倍”的效果,两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喜色。只要是对宋诚毅有利的,她们便由衷地感到高兴。
宋诚毅看着桌上那份分量千钧的契书,再看向神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只是点评了一件寻常之事的叶倾城,心中感慨万千。这份政治嗅觉和洞察力,当真让人惊叹。
陆家的站队,如同一块关键的拼图,落入了江东棋局的版图中。未来的路,似乎清晰了一些,但也预示着,更巨大的风浪,或许已在酝酿之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永清王府。
书房内,鎏金兽首香炉中吐出缕缕青烟,散发着宁神的檀香,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阴鸷。
三皇子朱兆琛与当朝阁老张瑾睿隔着一张紫檀木嵌螺钿茶几对坐。朱兆琛身着暗紫色蟠龙常服,面容本算俊朗,此刻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彰显着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而一旁的张瑾睿,身着寻常的藏青色直缀,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却不见多少忧色,反而带着几分惊奇,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赞叹:
“当真是个奇女子……木淑彤。”他轻轻咂摸着这个名字,“先有总兵不惜冲冠一怒,兵围县城;如今竟又能搅动江东商界风云,弄出这‘股份制’的新鲜玩意,连细盐这等国之重利也能握于手中……怪不得,怪不得啊。”
他这番看似赞赏的话,听在朱兆琛耳中,却如同火上浇油。朱兆琛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当然记得!当初通泽兵祸消息传来时,木承安为了表忠心、拉近关系,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会将木家那位有“通泽第一美人”之称的长孙女木淑彤,送到他府上为妾。
当时,他确实为这传闻中的美貌动过心,但权衡之下,为了顺利迎娶张瑾睿的小女儿,避免节外生枝,他便暂且将此事压下,想着等正妃过门后,再纳此女不迟。谁能想到,木承安这个废物!身为木家长辈,堂堂新任江东巡抚,竟然连一个落魄大房孤女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当真是无能至极!
此刻,听着木淑彤在江东声名鹊起,展现出的惊人商业天赋和点石成金般的手段,再想到那本该源源不断流入自己囊中的细盐巨利,朱兆琛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心中对木承安的厌恶与鄙夷达到了顶点。
后悔! 他是真的后悔了!若当初不顾那么多,直接将此女纳入府中,那么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那令人疯狂的财富、那新奇有效的商业模式、乃至那美人本身——都该是他朱兆琛的囊中之物!哪还会有现在宋文父子在江东坐大、太子势力渗透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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