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绫娇那番关于百兵之志的慷慨陈词,以及后续对赤幽冥铁一针见血的剖析,确实让谢霖川对她、乃至对整个赤阳派的观感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并非一个沉溺于江湖虚名或争权夺利的宗门,其门主燕绫娇,更像是一个纯粹的、痴迷于自身武道的求索者,性情直率,爱憎分明,虽身处边陲,却心怀整个江湖兵器的格局。这等气魄与眼界,远超寻常宗门之主。
而在燕绫娇眼中,谢霖川同样是个异类。她见过太多狱镜司的人,要么阴鸷狡诈,要么残忍嗜杀,要么唯命是从。却从未见过如谢霖川这般,实力深不可测,煞气缠身却心智沉稳,更难得的是,他对兵器之道竟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与认同,言语虽少,却句句切中要害。
那种源自沙场、经过千锤百炼的杀伐气质,与她赤阳派刚猛直接的作风,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沉默在客房内持续了片刻。
忽然,燕绫娇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一跳,把旁边正神游天外的司影吓了一跳。
她一双凤目灼灼地盯着谢霖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谢霖川!我燕绫娇这辈子,看得上眼的人没几个!能听懂我这些话的,更是屈指可数!今天开始,我看上你了!”
“呃…”司影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这…这表白也太直接了吧?!
就连谢霖川覆面下的眉梢都似乎动了一下。
燕绫娇似乎也意识到话有歧义,俏脸难得地微微一红,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挥着手纠正道:“呸!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个人,对我胃口!你这兄弟…不对,姐妹也不对…反正!你这朋友,我交了!”
她伸出手,摊开在谢霖川面前,眼神明亮而真诚,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爽快:“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不违背道义,不祸害百姓,赤阳派和我燕绫娇,能帮得上忙的,绝无二话!如何?”
这无异于一个极重的承诺。来自江湖三大传说之一、外三门门主的友谊,其分量可想而知。
司影紧张地看着谢霖川,生怕他那个冷性子直接给拒了,那可就太尴尬了。
谢霖川沉默着。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与黑暗和杀戮为伍,鲜少与人产生这般直接的“交情”。但燕绫娇的坦诚与豪气,确实让他难以生出恶感。更重要的是,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多一个像赤阳派这样的朋友,绝非坏事。
他缓缓抬起手,并未去握燕绫娇的手,而是握成拳,在她摊开的掌心上,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这是一个更符合他性格的、略显生硬却已足够明确的回应。
燕绫娇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微红又瞬间压下,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反手也握拳回碰了一下:“行!一言为定!”
她高兴地收回手,仿佛做成了什么大事,心情极佳。
又闲聊了几句,谢霖川起身,表示伤势已无大碍,需即刻动身返回朔关复命。
燕绫娇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露出几分了然和凝重:“朔关…是去处理影剑门那档子事?那个叫琳秋婉的前朝余孽?”
谢霖川微微颔首。
燕绫娇抱臂沉吟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朝廷那边极为重视,派了专人下来督办…”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是孙默吧?”
“对!是叫孙默!”司影点头。
燕绫娇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竟然是他…陛下身边的近臣秘书监孙默?他一个文官,跑来插手这种江湖追缉的事作甚?”
她摇了摇头,似乎对孙默此人观感一般,随即又道:“不过,既然是他来了,你们可得抓紧了。
我听说,孙默那人,心思缜密,手段…呵呵,可不简单。他几天前就已经动身前往影剑门了,算算时间,恐怕都快到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到赤霄州?这速度未免太慢了。”
司影一听,顿时苦着脸,忍不住小声抱怨道:“燕门主,这哪能怪我们慢啊…本来我们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半路在您这地界…呃…遇到了点…意外…耽搁了快两天了…” 他说着,眼神幽怨地瞥了一眼燕绫娇。
燕绫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的是昨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和她强行留客疗伤的事。她顿时有些尴尬,摸了摸挺翘的鼻子,干笑两声:“咳咳…这个…哈哈,意外,纯属意外!不打不相识嘛!”
她连忙转移话题,正色对谢霖川道:“既然时间紧迫,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从此地赶往影剑门,还需不少时日。你们一路小心。若在那边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手,尽管传讯来赤阳派!”
她这话说得极其认真,显然已将谢霖川视为真正的朋友。
谢霖川再次点头:“多谢。”
不再多言,谢霖川与司影收拾妥当,告辞离去。
燕绫娇亲自将二人送至山门外,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明艳的脸上笑容渐渐敛去,露出一丝沉思。
“谢霖川…狱镜司…前朝…孙默…”她低声自语,有点担忧,又有点费解,摇了摇头了。但愿你这家伙,别栽在里面了…”
她转身,赤缨枪扛在肩头,大步返回宗门,背影依旧飒爽,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而离开赤阳派的谢霖川与司影,则加快了速度,朝着影剑门的方向疾行。
司影还在嘀咕:“孙默居然跑那么快…川哥,咱们得抓紧了,不然功劳真被他抢光了!”
谢霖川沉默疾行,覆面之下,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想。
前路,风疾云诡。孙默的抢先一步,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增添了更多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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