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的声音在废弃的矿洞里回荡，不响，却像一把锤子，敲定了所有人的方向。
“苏家老宅。”
火光跳动，将她脸上的决然映照得轮廓分明。
林野靠在岩壁上，正用一块破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只剩半截的断刀。听到这话，他的动作停了停，抬起眼皮，声音沙哑地问：“在哪？远吗？”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有什么危险。他只关心时间和距离。
陈默正在另一边给一个受伤的队员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熟练，打的结也一如既往地牢固。他听到了，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低声对那名队员说：“省着点力气，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
说完，他才站起身，看向苏清鸢，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那个被银蓝色光茧包裹的人影上。他的眉头下意识地拧紧，眼神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最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那些蜷缩在角落、满脸惊恐的平民身上。
“他们怎么办？”他问。
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但他作为小队领袖的责任感，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苏清鸢正要开口，就在这时，那包裹着陆沉的“时之茧”，光芒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别……都去……”
一个微弱、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的声音，从光茧中艰难地传了出来。
是陆沉。
苏清鸢猛地冲到光茧旁，跪了下来。透过那层半透明的光丝，她看到陆沉的眼皮，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费力地向上抬起。他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但那混沌的深处，却燃烧着一缕不肯熄灭的、属于思考的火焰。
他醒了。或者说，他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从那场时间的风暴中，强行挣脱出了一丝神智。
“听……我说……”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像是直接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整个矿洞，瞬间安静得只剩下火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林野……”陆沉的目光，似乎转向了林野的方向，“你动静最大……去闹。把教皇的视线……引开……”
林野握着断刀的手，紧了一下。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上面还沾着血。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表示认可的方式。
“陈默……”陆沉的声音更弱了，“安全区……需要你。护着他们……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们。”
陈默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他看着那个他想不起来名字的男人，听着他下达的指令，心中那种奇怪的撕裂感又出现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陌生人。但身体的本能，却在催促他去服从，去执行。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清鸢……”陆沉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苏清鸢脸上，“还有清月……我们走。现在就走。”
说完这几句，他眼中的那缕光，终于彻底熄灭。眼皮沉重地合上，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光茧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将他所有的挣扎与痛苦，再次温柔地包裹起来。
苏清鸢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光茧的表面，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神智清醒时带来的、一丝微弱的温度。
她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林野和陈默。
“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但那清冷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林野将擦干净的断刀插回腰间，站直了身体。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骨节发出一阵脆响。“动静最大？呵，他倒是了解我。”他走到矿洞口，回头看了一眼，“给我两个时辰。我保证，纽伦市的东边，会比你们那边热闹得多。”
他说完，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只是像一头孤狼，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外面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去的，是与苏家老宅截然相反的方向。
苏清鸢的目光，转向陈默。
陈默也在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身后的那个光茧。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困惑，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赖。
“我会保护好他们。”陈默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他转身，开始集结自己的小队和那些平民。
“把这个带上。”苏清鸢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褶符，递了过去。那是陆沉之前做的“防闭环褶符”里，效力最强的一枚。
陈默接过褶符，指尖触及符纸上那熟悉的纹路，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将褶符郑重地收好。
“苏小姐，”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指了指光茧，“他……是谁？”
苏清鸢看着他眼中那片坦然的陌生，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教皇的时间诅咒，已经开始生效了。
她没有解释，只是轻声说：“他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带回来的人。”
陈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他带着队伍，领着那些一步三回头的平民，走向了矿洞的另一条岔路。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喧闹的矿洞，转眼间只剩下姐妹二人，和那个安静的光茧。
火光映在岩壁上，拉出三道长长的、孤单的影子。
十二个时辰。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已经开始了。
“姐姐，我还可以。”苏清月扶着岩壁，挣扎着站起来，她将自己的时能，小心翼翼地注入光茧，维持着它的稳定。
苏清鸢走到她身边，将她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贴在光茧之上，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陆沉的痛苦。
“我们走。”苏清鸢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她半搀半抱着妹妹，支撑着那个维系着陆沉生命的光茧，一步一步，走出了矿洞。
洞外的天，已经蒙蒙亮。荒野的风，带着清晨的寒意，吹起她们的衣角。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
但苏清鸢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不知道苏家老宅究竟藏着什么，也不知道前路会有怎样的敌人。
她只知道，十二个时辰之内，她要带着这个人，穿过所有的荆棘与泥泞。
然后，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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