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教室里有节奏的读书声，激荡起一片喧闹的涟漪。
趴在桌上的祁川墨几乎是应声而动。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靠在桌边的书包。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没有刚睡醒的惺忪，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清醒的锐利。
他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视线先是茫然地扫了一圈嘈杂的教室，
然后，像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似的，猛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钉在周景逸身上。
周景逸正低头整理着刚发下来的新练习册，感受到身旁投来的、毫不掩饰的打量，
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祁川墨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像在审视一件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地里的、格格不入的物品。
随即，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嘲弄。
他伸手在自己的笔袋里翻找了几下，动作粗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最后，他摸出一支黑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记号笔，笔帽被他用牙齿咬开，随意吐在桌上。
然后，他俯下身，手臂压着课桌，用那支记号笔，在课桌的正中央，重重地、清晰地，划下了一道粗黑的直线。
“刺啦——”
笔尖划过木质桌面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划在了某种紧绷的神经上。
周围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但很快就又转开了。
似乎对祁川墨这种行为，早已司空见惯。
祁川墨画完，将记号笔往自己桌上一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下巴微扬，对着周景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恶劣：
“喂，新来的。看清楚了？”他用手指敲了敲那道刚刚诞生的“国界线”，
“这儿，三八线。你的东西，你的人，最好都老老实实待在你那边。
要是敢过线——”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挑衅和恶劣的光芒，
“我就扔。听懂了吗？”
周景逸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祁川墨。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怒气或畏惧，只有一片沉寂的冷。
他没有说话，只是与祁川墨对视了大约三秒钟。
那三秒钟里，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周遭的喧闹都似乎被隔绝开来。
祁川墨被他看得莫名有些烦躁。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比他预想中的争吵或者畏缩更让人恼火。
就在祁川墨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以对，或者憋出一句无力的反驳时，周景逸却移开了目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原本放在课桌中间位置的物理书和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确保它们完全处于“三八线”的他方一侧。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拿起笔，在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感，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宣战和那条碍眼的黑线，根本不存在。
祁川墨胸口堵着的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他猛地踹了一脚自己的桌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再次回头。
周景逸却连笔尖都没有停顿一下。
这种彻头彻尾的无视，比任何言语上的反击都更具杀伤力。
祁川墨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蔑视。
他盯着周景逸那低垂的、显得异常顺从的脖颈，牙关不自觉地咬紧了。
第一节课是物理。
物理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讲课语速很快，逻辑清晰。
周景逸坐姿端正，目光紧跟着黑板上的板书和老师的讲解，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
他的字迹清隽工整，条理分明。祁川墨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他先是百无聊赖地转了一会儿笔，然后又开始在物理书的空白处胡乱涂鸦，画一些扭曲的怪物和破碎的图案。
最后，他索性把书立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掏出手机，插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微弱的游戏音效和按键声，从他那边隐约传来。
周景逸仿佛没有听见。
他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世界里，那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掌控、并能从中获得些许成就感和安宁的领域。
然而，祁川墨显然不打算让他安稳。
课间十分钟，周景逸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他发现自己的物理笔记边缘，靠近“三八线”的地方，被溅上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水珠甚至晕开了几个他刚刚写好的公式字迹。
他抬起头。
祁川墨正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盖虚虚地拧着，手指还在无意识地弹着瓶身，一副“事不关己，我只是不小心”的表情，
但眼神里那抹看好戏的意味，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周景逸看着那洇湿的痕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是他花了早读课和半节物理课精心整理的笔记。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祁川墨，只是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湿痕上，轻轻地按压着，吸走多余的水分。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纸巾很快被浸湿，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大致还能辨认。
他又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巾，继续耐心地吸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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