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黄昏来得安静。
苏晓晓走出校门时,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等在老位置。司机老陈拉开车门时,她还在低头看手机——秦岚五分钟前发了条新消息:“店主说找到了一本1978年的巴黎歌剧院演出手册,里面有张老照片,舞者谢幕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她盯着那句话,直到车门轻轻合拢,才收起手机。
车内一如既往地安静。苏晓晓靠着车窗,看外面掠过的街景——便利店暖黄的灯光,公交车里挤满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路边摊飘起烤红薯的白色蒸汽。那些画面在隐私玻璃后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另一个世界。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大概还在上小学时,母亲曾带她去一家老书店。店里光线很暗,空气里有旧纸张和木头的气味。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书架上的灵魂。
“有些书不是用来读的,”母亲当时说,“是用来感受的。”
那时她不懂。现在似乎……开始懂了。
车子驶过梧桐路。苏晓晓转头看了一眼——127号的门面隐藏在梧桐树影里,只能看见橱窗里暖黄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影。
她转回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嗒、嗒嗒、嗒——是昨天在舞蹈视频里听到的节奏。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别墅里的灯一层层亮起,像某种精密的欢迎仪式。餐厅长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张阿姨端上来的菜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清蒸东星斑摆成孔雀开屏的形状,芦笋在盘子里排成放射状的线条。
苏晓晓安静地吃着。她吃得很少,每道菜只动两三筷。张阿姨在厨房门口看着,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饭后她直接回了房间。
作业写到一半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秦岚,拿起一看却是林晚——发来一道物理题的三种解法,是她下午随口问过的那道。
“第三种需要用到超纲的洛必达法则,”林晚写道,“但思路最简洁。”
苏晓晓看着屏幕上工整的推导步骤,那些熟悉的符号和公式,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不是看不懂,是……不想看。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最终她回复:“谢谢。”
只有两个字。
放下手机,她走到衣帽间。满柜子的衣服按色系排列整齐,都是当季最新款。她一件件看过去,手指拂过那些昂贵的面料——真丝、羊绒、小羊皮。
最后她选了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
换上后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女孩看起来干净清爽,像是随时可以融入任何场合。但她看了很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重量。
那种被时间浸透的重量,就像秦岚描述的那些老物件:泛黄的纸页、磨损的舞鞋、睫毛上的泪痕。
手机又亮了。这次真是秦岚,发来一张照片:深蓝色丝绒上放着一双芭蕾舞鞋,鞋头的缎面已经磨损得几乎透明,能看见里面硬衬的轮廓。
配文:“时间的形状。”
苏晓晓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很久没用的素描本。本子里是她初中时画的涂鸦——卡通人物、花草、还有各种舞蹈动作的小人。
她翻到空白的一页,拿起铅笔。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最后落下时,画出的不是线条,而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舞蹈中的人影,又像是别的什么。她画得很轻,几乎只是用铅笔在纸上摩擦。
画完后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一页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像是要抹去什么证据。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看时间:十点十五分。
该睡觉了。
洗漱,关灯,躺下。黑暗里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阴影——那是窗外路灯透过百叶窗投下的条纹,随着时间推移缓慢移动。
她想起明天下午两点,梧桐路127号。
想起秦岚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给她看的东西。
想起那些“老故事的味道”。
心跳在安静的房间里变得清晰,一下,一下,平稳而坚定。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意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将她包裹。在彻底沉入梦境前,最后一个闪过的念头是:
明天,会是不一样的。
窗外,城市的夜晚继续着它的轨迹。而在这个房间里,某种改变正在发生——缓慢地,安静地,像春天第一片融化的雪。
没有人察觉。
包括她自己。
深夜十一点,苏晓晓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睡意明明已经漫到胸口,却在某个瞬间消散。她伸手摸到手机,屏幕的光刺破了黑暗。没有新消息。
她盯着那片刺眼的光,忽然想起秦岚昨天说的话:“真正的舞者,连消耗都是优雅的。”
消耗。优雅。
这两个词在寂静里旋转。她想起自己衣帽间里那些崭新的、几乎没有磨损痕迹的衣服,想起那些标签都还没拆的限量款球鞋。想起父亲每次打钱时附带的留言:“去买点喜欢的。”
可是喜欢什么呢?
她不知道。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苏晓晓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真丝枕套冰凉顺滑,带着奢侈洗衣液那种标准化的、毫无瑕疵的香气。
窗外,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细长的光条。光条随着时间缓慢移动,像某种无声的计时器。
嗒。嗒。嗒。
她在心里数着。
数到一百二十七的时候,她停住了。
梧桐路127号。
明天下午两点。
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涟漪扩散到意识深处,触碰到某些沉睡的东西——那些被崭新的物质、被完美的生活、被看不见的玻璃罩子保护起来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
这一次,睡意终于温柔地覆盖上来。
在彻底沉入梦境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地想:明天,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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