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进入了繁忙而略显怪异的战后恢复期。
寨墙内外,匠户和轻伤员们忙着修补破损,清洗被瘴气侵蚀的地面,用生石灰和阳光反复暴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血腥和石灰混合的气味,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确实在阳光下一日日消散。
聚义厅前的广场上,阵亡士卒的名字被一一刻上石碑,家属抚恤的粮食、布匹、银钱堆成了小山,由吴用亲自监督发放,哭声与感激声交织。有功将士的奖赏也陆续公示,战利品的分配相对公允,秦明、呼延灼、林冲、花荣、戴宗等人自是头功,连樊瑞也因为提供了符箓(虽然效果存疑)和辨识术士来历而得了些赏赐,喜得他见牙不见眼。
后山新开辟的苦役营里,邓飞和八百多名经过初步甄别、确认只是被符水控制、未有主动屠戮恶行的俘虏,开始了凿石、伐木、修缮道路房舍的劳作。邓飞沉默寡言,干活却最是卖力,仿佛要将所有悔恨和精力都耗在石头上。看守的梁山士卒起初对他怒目而视,甚至偶有刁难,但见他确实认罪伏法,毫不反抗,时日稍长,那愤恨也就渐渐淡了,只剩下些复杂的唏嘘。
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他们的公明哥哥,宋江宋头领。
自那日苏醒后,宋江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不过三五日,便能下床行走,面色也红润起来,甚至比战前看着还精神了些。医官啧啧称奇,只道是哥哥底子好,吉人天相。
然而,一些细微的变化,却开始在某些亲近的头领眼中浮现。
首先是他的作息。以往宋江虽也勤勉,但作息还算规律。如今却常常深夜还在聚义厅侧室或后寨那间僻静石洞里挑灯夜读,读的却不是往常爱看的经史子集或兵书,而是那本厚厚的《武经总要》,以及一些从库房翻出来的、落满灰尘的杂书,什么《山川地气略》、《金石异闻录》、《百草杂俎》,甚至还有几卷疑似前朝方士留下的、字迹潦草的笔记残篇。白天处理完必要事务后,也常一个人待着,时而对着空气比划,时而盯着手中的“天星”剑出神。
其次是他的饮食。原本就不算奢靡的宋江,如今对吃食越发“挑剔”。不是嫌油腻,就是嫌火气重,吩咐厨房多备清淡的粥菜、山泉,甚至点名要某些特定的、不算名贵却不易寻的野菜、野果。有次李逵拎着只烤得焦香流油的肥鹿腿兴冲冲来找哥哥分享,却被宋江以“病体初愈,忌食荤腥燥物”为由婉拒,只让他自己享用,把个李逵弄得一头雾水,嘀嘀咕咕:“哥哥以前也没这般讲究……”
再次,是他对某些“杂事”的奇怪热情。比如,他让人搜集了大量硫磺、硝石、木炭,不再仅仅用于制造那简陋的“喷火罐”,而是开始指挥汤隆等人尝试不同的配比、研磨细度、封装方式,甚至搞出了用竹筒、薄铁皮卷制的“加强版”。又比如,他对那些铜镜、反光板产生了浓厚兴趣,不但没有撤掉,反而让汤隆带人继续改进支架,研究如何更快速、更精确地调整角度,还让人打磨了更多光滑的金属片、石板备用。更古怪的是,他让人从库房里翻出几架损坏多年、无人会修的大型床弩和投石机,围着它们转悠,不时问些汤隆都答不上来的、关于“力道”、“射程”、“抛物线”、“配重”的怪问题。
这些变化,起初并不引人注目。哥哥大病初愈,性情习惯稍有改变,或是钻研些克敌制胜的新奇物事,都在情理之中。
直到那一天,李逵闷得发慌,跑去后山苦役营“视察”,恰好看到几个俘虏在樊瑞的指挥下(樊瑞因“精通”符箓和“了解”邪术,被宋江指派协助处理战后邪气残留,偶尔也来苦役营转转),从一处被瘴气严重污染、寸草不生的洼地里,挖出几块颜色暗沉、触手冰凉的“石头”,说是可能蕴含“阴煞结晶”,需妥善处理。
李逵闲得蛋疼,凑过去拿起一块掂量,只觉得入手冰寒刺骨,隐隐有股让他不舒服的气息,便嚷道:“这劳什子石头,看着就晦气!不如让俺一斧头劈了干脆!”
樊瑞连忙阻拦:“铁牛兄弟不可!此物阴气凝聚,蛮力击打恐有变故,需以阳火慢慢炼化,或埋入极阳之地……”
李逵哪管这些,抡起板斧就要砸。恰好宋江巡查路过,见状立刻喝止:“铁牛住手!”
李逵悻悻停住,嘟囔道:“哥哥,这破石头留着作甚?”
宋江走过去,从李逵手中接过那块暗沉石头。石头约莫拳头大小,表面粗糙,色泽灰黑中带着不祥的暗红纹路,入手果然冰凉,且隐隐有微弱的、令人不适的阴寒气息散发。
他凝神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枚骨片毫无反应,似乎对这低浓度的阴煞结晶不屑一顾。倒是怀中天星剑,传来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遇到阴煞瘴气时的排斥与净化欲。
“此物确实不宜蛮力破坏。”宋江将石头递给樊瑞,吩咐道,“按樊瑞兄弟说的,寻稳妥地方处置。另外,类似被邪气严重侵染之物,发现后一律上报,统一处理,不得私藏或擅自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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