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血滴落在祭坛裂纹上，没有立刻蒸发，也没有渗入石缝，而是像被某种无形之力托住，在空中凝成一粒微光。楚天右手手腕上的伤口仍在流淌，血液顺着指尖垂落，一滴、两滴，与那第一滴金血遥相呼应。
他左手按在丹炉印记上，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这不是疼痛驱动的动作，而是决断后的必然。三成精血——足以让元婴修士当场虚脱甚至崩解的代价，他没有犹豫。
指尖轻点虚空，三记细微的响动如同丹药入鼎前的叩击。随着这三声节奏，空中悬浮的血珠开始移动，沿着看不见的轨迹勾连，逐渐形成一道复杂而古老的符阵。三千妖文交织其中，每一笔都由他的意志牵引，由血脉共鸣催动。这是生命嫁接术的第一步，是契约的雏形，也是统御的开端。
远处废墟高台，三名化神大妖静静伫立。
为首的九尾后裔双目微眯，盯着那团悬浮的金色符文，鼻尖轻轻抽动。它闻到了——那种源自远古帝族的血气，纯粹、厚重，带着不可冒犯的威压。它缓缓低头，看向身旁同伴，彼此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动摇。
“真的是同源之血……”另一名大妖低声开口，声音干涩，“不是伪装，也不是窃取。”
第三位始终沉默的大妖忽然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早已决定。紧接着，第一人也俯身下跪，额头触地。唯有那首领仍站着，但它的尾巴已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我等奉您为妖盟之主。”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若您所言非虚，若此血确为帝裔正统，我们愿以残魂起誓，永不背弃。”
话音未落，数十只幼狐自断墙缝隙中窜出，毛色灰白，瘦弱不堪，显然是多年藏匿所致。它们不惧靠近，反而争先恐后扑向空中尚未落地的契约符文，用舌头舔舐那些漂浮的血丝。有的幼狐眼中泛起赤红光芒，像是受到了某种洗礼；有的则在接触瞬间身体一僵，随即恢复正常。
楚天站在原地，面色未变，可体内经脉已如干涸河床。失血带来的空虚感正迅速蔓延，元婴轻微震颤，像是风中残烛。但他不能停。
就在最后一道妖文闭合之际，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符文边缘，原本澄澈的金芒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黑线，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扩散。那黑气并非实体，也不散发煞意，可每当它掠过一处妖文，那一笔就会短暂黯淡，仿佛力量被无声吸走。
更诡异的是，周围几只幼狐舔舐过的血迹，表面竟浮现出极其微弱的扭曲波纹，像是液体之下藏着活物。
楚天瞳孔一缩。
他没有迟疑，右手猛然掐诀，焚霄剑诀中的“断厄印”瞬间成型。紫焰自识海奔涌而出，顺着经脉直冲指尖，轰然拍向那即将落下的契约符文。
“封！”
一声冷喝落下，整道符阵骤然冻结，金光与黑丝同时凝固在半空，宛如一幅被定格的画卷。紧接着，那团光芒化作流光，垂直坠落，没入祭坛中央最深的一道裂缝，消失不见。
风停了。
连那些幼狐也停止了躁动，呆呆望着地面。
楚天缓缓收回手，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已经顾不上处理。刚才那一击虽快，却耗尽了最后几分灵力储备。他能感觉到，元婴的震颤比之前更明显，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像是随时会碎裂开来。
三名大妖陆续起身，神情各异。
“您为何要封印契约？”九尾后裔上前一步，语气谨慎，“它本该烙入大地，成为我族归顺的凭证。”
“因为它已经被污染了。”楚天冷冷道，“你们感受不到？那黑气在吞噬妖力波动，不只是仪式的力量，连这些幼崽体内的血脉气息也在被缓慢侵蚀。”
大妖们互视一眼，皆露出惊疑之色。
“我们未曾察觉。”另一人皱眉，“而且……我们的血契感应是真实的。您之血确实与帝族同源，这一点无法伪造。”
“真实不代表安全。”楚天抬眼扫过他们，“你们知道为什么这片废墟千年无人重建？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这里早就被种下了‘腐化’的种子。只要有人试图重聚妖盟，就会触发某种潜伏机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刚才那道黑气，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它不是攻击，是寄生。它想借你们的臣服，把整个妖族重新拖进轮回。”
三名大妖脸色微变。
为首的九尾后裔沉默片刻，忽然躬身行礼：“无论您如何决定，吾等已认主。血脉共鸣不会说谎，誓言一旦出口，便不可收回。”
其余两名大妖也随之低头。
楚天看着他们，没有立刻回应。
他知道，这一刻的臣服并不完全出于信任，更多是源于血脉层面的本能认同。但他们既然选择了站在这片土地上，那就意味着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他抬起左手，抹去脸侧残留的血痕。丹纹依旧存在，只是刚才那一瞬，他曾感觉它微微发烫，仿佛与地底某物产生了短暂共鸣。现在又恢复平静，像是从未异动过。
“我不是来当什么盟主的。”他说，“我是来找真相的。如果你们愿意跟，我可以带路。但如果你们只想守旧规、拜虚影，那就留在这里，等下一个骗子来收割你们的忠诚。”
说完，他转身，面向祭坛深处。
那里，裂缝依旧敞开，仿佛一张沉默的嘴。
一只幼狐悄悄靠近他脚边，仰头望着他，眼里还带着方才舔舐符文时留下的红光。楚天低头看了它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将右脚向前迈了半步，避开它的触碰。
风再次卷起，带着灰烬掠过地面。
三名大妖站在原地，彼此交换眼神。最终，为首的九尾后裔低声下令：“传令残部，清点幸存者名单。从今日起，所有行动听命于他。”
话音刚落，远处废墟一角，一块早已断裂的石碑突然发出轻微响动。
那是被封印契约沉入之地正下方的地层。
石碑表面布满裂痕，中间刻着半截残图——十二都天神煞阵的起始纹路，早已模糊不清。而在图旁，一行几乎磨灭的文字静静地躺着：
“莫回头”。
此刻，一道极细的金线正顺着裂缝渗下，正是楚天封印的那道契约光芒。它缓缓触及碑面，接触到那行字的瞬间，整块石碑微微一震。
尘土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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