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上的旧锁歪斜挂着,铁皮被撬出狰狞的缺口。邻居散去后,院子里只剩一地被踩乱的落叶。苏晚扶奶奶坐下,倒了杯温茶,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锤子和铁钉。
“晚晚,奶奶帮你扶着门。”老人撑着拐杖要起身。
“您坐着歇着就好。”苏晚麻利地垫上木板,铁钉一颗颗钉进门框,沉闷的敲击声在晨光中回荡。她又换了把沉甸甸的新挂锁,铜锁芯泛着冷光。
门窗挨个检查,插销插紧,卧室门后顶了张木凳。做完这些,她额角渗出汗珠,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奶奶望着她,眼里有欣慰也有心疼:“以前是你爸妈护着咱们,现在换你护着奶奶了。”
苏晚擦擦汗,握住奶奶的手:“以后我就是您的依靠。”
歇了片刻,她走进储物间,抱起那个红木箱子。箱子沉甸甸的,木质坚硬,边角磨得光滑。搬到房间靠窗的角落,这里阳光能照到,抬眼就能看见。
打开新换的锁扣,再次整理遗物。父母的旧衣服叠得方正,布料虽旧却干净;竹针盒里的绣针排列整齐;丝线色泽鲜亮如初。箱底有一叠泛黄的纸——母亲画的刺绣花样。
苏晚指尖轻抚纸面。缠枝莲婉转,牡丹雍容,喜鹊登梅活灵活现,还有些灵动的小动物。线条细腻,构图精巧,每张右下角都标着小小的日期:1978.3.12、1980.5.21……
前世这些花样大多散失了。张翠兰翻箱子时不当回事,有些被拿去垫桌脚,有些随手扔了。等苏晚发现,只剩零碎几张。
她小心地将画稿收进油纸袋,放在箱子最上层。心里默默说:妈妈,我会把这些花样传下去。
书桌上摊开课本。下周试读,她得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数学公式,文言文注解,英语单词——一页页翻过,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遇到模糊的地方就标出来,打算开学问王老师。
奶奶端来洗好的苹果,轻轻放在桌角:“别太累。”
“知道啦。”苏晚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甜脆多汁。
傍晚,王阿姨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刚蒸的,给你们尝尝。”
“谢谢王阿姨,总麻烦您。”
王阿姨压低声音:“晚晚,我刚在巷口看见张翠兰了,她跟人嚼舌根,说你赚黑心钱,冤枉她偷东西。”
苏晚笑笑:“随她说。街坊都知道真相。”
“可不嘛!”王阿姨愤愤道,“她才说两句,就被李大爷怼回去了。李大爷说他亲眼看见她撬你家门,还好意思颠倒黑白!她现在在巷子里人人嫌,没人搭理。”
苏晚心里一暖:“谢谢大家护着我。”
“你这孩子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王阿姨拍拍她的手,“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别的不用操心。”
送走王阿姨,苏晚把馒头递给奶奶。老人掰开一半,热气袅袅升起:“咱们好好过,不惹事,也不怕事。”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白天复习功课,晚上做绣品。母亲留下的花样给了她新灵感——她把传统纹样和当下流行结合:缠枝莲小荷包点缀米粒大的珍珠;粉绒兔子钥匙扣眼睛用黑亮珠子;喜鹊登梅手帕配月白滚边。
奶奶帮她裁布穿线,昏花的老眼凑近灯下,一针一线地帮忙。有时苏晚绣到深夜,奶奶就默默坐在旁边,递杯温水,或把绣好的成品叠整齐。
“你妈当年也常熬夜。”奶奶轻声说,“她说刺绣这事,心静了,手就稳了。”
苏晚点头,针尖在布面上起落,丝线穿过细麻布的声音,像春蚕食叶,沙沙轻响。
周末前,她攒了十多个钥匙扣、八块手帕、五个小荷包。每件都针脚细密,图案精巧。新设计的缠枝莲荷包尤其费工夫——莲花瓣用了三种深浅不一的粉,从花心到瓣尖渐变,过渡自然得像是真花。
周六清晨,集市刚开市。苏晚在老位置铺开蓝布,新品刚摆出来,就有人驻足。
“这荷包绣得真细!”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妇人拿起缠枝莲荷包,对着光看针脚,“多少钱?”
“五块。”
妇人爽快付钱:“给我闺女买的,她下月订婚,讨个好彩头。”
兔子钥匙扣很受年轻姑娘喜欢。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蹲在摊前挑了半天,最后选了粉兔子和蓝兔子各一个:“挂书包上,正好一对。”
上午过半,绣品卖了大半。苏晚数了数收入:四十二块钱。比上次翻了一倍还多。
她收拾摊位时,旁边卖竹编的大爷笑呵呵地说:“小姑娘手艺越来越好了。下次给我老伴带个荷花手帕,她喜欢那个。”
“好嘞,下周给您带来。”
回家路上,苏晚买了新鲜蔬菜和一小块五花肉。奶奶爱吃红烧肉,只是家里很久没做过了。前世她赚的钱都被张翠兰拿走,偶尔买点肉,张磊还要抢走大半。这一世,她要用自己的钱,让奶奶吃上想吃的。
推开院门,奶奶正在扫院子。看见她手里的肉,老人眼睛一亮:“买肉了?”
“嗯,晚上做红烧肉。”苏晚笑着说,“再炒个青菜,蒸锅米饭。”
黄昏时分,厨房飘出肉香。油锅里,五花肉煎出金黄焦边,加酱油、糖、料酒,小火慢炖。香气从门缝窗隙钻出去,弥漫了整个小院。
吃饭时,奶奶夹了块最大的肉放到苏晚碗里:“你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奶奶也吃。”苏晚夹了块瘦肉多的给老人。
红烧肉炖得酥烂,入口即化。青菜清甜,米饭粒粒分明。寻常一顿饭,祖孙俩吃得格外香。
饭后收拾碗筷,苏晚把今天赚的钱放进铁皮盒子。盒子沉甸甸的,铜锁扣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窗外月色正好。她坐在书桌前,翻开课本,又把母亲的花样册子放在手边。灯光下,两代人的笔迹交叠——母亲娟秀的小楷标注针法配色,她自己工整的笔记记录知识点。
前路还长。张翠兰可能还会使绊子,复学后功课压力不会小,绣品生意也要慢慢经营。但苏晚心里很稳。就像奶奶说的:心静了,手就稳了。
她吹熄灯,躺下时听见奶奶均匀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月光透过窗纸,在泥地上铺了层银白。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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