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卡发出去的第三天，雨从傍晚开始下。
苏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隔着玻璃门看见对面巷口的人影。暮色里，那个佝偻身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李伟。
她平静地锁门，拉下卷帘。铁闸落下的声音在雨里闷响。
第二天清晨，门把手上黏着半干的糖浆混灰。苏晚打水擦净，水盆里映出她平静的脸。
上午吴姨来取衣裳，拿着W001的会员卡看了又看：“这编号好，我是头一个。”
“以后常来。”苏晚笑着递过纸袋。
送吴姨出门时，她瞥见电线杆后闪过的半个人影。
中午陆衍来送木匠尾款，一进门就察觉不对：“外面有人？”
“李伟出来了。”苏晚整理着绣线，“昨天就在巷口，今早门把手被抹了东西。”
陆衍走到玻璃门前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卖菜的大婶推车经过，学生嬉笑跑过。
“这几天我早点过来。”他说。
“不用。”苏晚把绣线按颜色排好，“总不能一直躲。”
陆衍看她一眼，忽然笑了：“那就不躲，但得准备。”
下午他带回几样东西：长钉、新锁、一只铜铃。铃铛用红绳系着，挂在门框内侧。
“有人推门铃会响。”他检查后窗插销，在窗框加了两枚朝外斜插的长钉，“防人翻窗。”
苏晚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钉尖，心里涌起清晰的认知——有些恶意不会消失，只会潜伏。
傍晚放学，陈娟指着街角：“那边是不是李伟？”
苏晚看去。李伟蹲在杂货店屋檐下，身边两个混混，三个人抽着烟。
“你先回。”她对陈娟说。
“可是——”
“没事，店里有人。”
陈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苏晚继续往前走，脚步平稳。她能感觉到三道视线钉在背上。
推门时铜铃轻响。陆衍在给衣架刷清漆，放下刷子：“看到了？”
“三个。”
陆衍走到门前看了看：“我出去一下。”
“等等。”苏晚叫住他，“他们等着激你动手。你一动手，就有理由闹事了。”
她走到柜台后，手指轻敲账本封面。
“我有办法，需要你配合。”
五分钟后，店铺的灯全灭了。
陆衍拉了电箱总闸。暮色涌进店里，货架柜台变成模糊轮廓。
对面巷口，李伟和混混愣住了。他们看见苏晚和陆衍匆匆跑出来，陆衍绕到侧面查电箱，苏晚站在门口张望，一脸焦急。
“黑灯瞎火的正好……”李伟啐了一口。
三人穿过街道走来。他们没注意路边旧面包车里的眼睛。
李伟的手快碰到店门时，身后响起引擎声。两辆军绿吉普车拐出来，停在门前。下来五六个穿旧军装的男人，身形挺拔。
为首的中年人脸上有疤，眼神锐利。他走到李伟面前：“在这儿干嘛？”
李伟被镇住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陆衍从侧面走来：“陈叔。”
陈叔拍拍他的肩，转向李伟：“我听说有人要在这儿找麻烦？”声音不高，每个字像石头砸地，“知道这店谁罩着？”
李伟脸色白了。他认得这些人——退伍兵，抱团，惹不起。
“路过……”他后退一步。
“路过？”陈叔笑了，笑容没温度，“带俩兄弟一起路过三天？”
两个混混缩到李伟身后。
苏晚从店里走出来，拿着本子和笔。她走到陈叔身边，语气平静：“陈叔，这三位我认识。李伟先生——”她看向李伟，“两个月前因故意毁坏财物被拘留，刚出来不久。”
李伟瞪大眼睛。
“按治安条例，释放后六个月内再犯可从重处理。”苏晚声音清晰，“连续多日在他人场所外徘徊，涉嫌寻衅滋事。这些我都记下了，时间地点证人都有。”
她翻开本子，上面几行字，画着方位图。
陈叔接过本子看了看，递给同伴：“听见没？人家比你们懂法。”
李伟额头冒汗。他没想到苏晚不吵不闹，一条条列法规。
“我们这就走……”
“等等。”陈叔叫住他，掏出小本写了什么，撕下一页递过去，“这是我电话。以后这店和店里的人出一丁点事——我都找你。明白？”
李伟颤抖着接过纸条。纸上的数字烫得他手指发麻。
三人灰溜溜走了。
陈叔转向苏晚，表情缓和：“丫头，没事了。以后再有这种杂碎，直接打电话。”他又对陆衍说，“兄弟们都在这，别自己扛。”
“麻烦陈叔。”
“麻烦什么。”陈叔摆手招呼上车，摇下车窗对苏晚笑，“会员卡给我留一张。我媳妇喜欢刺绣。”
车开走了。街道安静下来，路灯渐亮。
陆衍推上电闸，店里重新亮起暖光。衣裳、绣品、榆木镜框在光里安宁踏实。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李伟消失的方向。雨后街道泛着湿光，空气里有泥土青草味。
“怕吗？”陆衍走到她身边。
“不怕。”苏晚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事迟早要来。来了也好，了结干净。”
她转身回店，铜铃轻响。红绳轻轻晃动，像心跳余韵。
那晚苏晚在账本上记：“十一月初三，李伟携二人滋扰，陈叔相助解围。”停笔，又添一行，“恶意不会消失，但可以面对。面对了，它就小了。”
合上账本，玻璃门上映出她的倒影——平静眉眼，挺直脊背，身后满点暖光。
这光不算耀眼，但足够照亮前路，让暗处影子无处遁形。
夜色浓了。店里的灯还亮着，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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