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苏晚盘完账,在柜台后坐了很久。
算盘珠子归位的轻响还在空气里荡着,账本摊开的那页上,数字工整清晰:本月净利润五千一百三十七元六角。
窗外天色已经黑透,街灯在冬夜里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店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在嘀嗒走着,声音规律而坚实。
苏晚看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
五千元。
不是营业额,是净利。扣掉了布料钱、绣线钱、租金、水电,扣掉了所有成本之后,实实在在挣到手的钱。在九二年的小城,一个普通工人月薪不到两百,五千元是笔巨款。
她想起四个月前,在夜市摆摊的第一晚。那天下着毛毛雨,她守着小小的摊位,绣花手帕铺在塑料布上,被路灯照得惨白。第一个客人是个带孩子的母亲,挑了半天,花两元钱买了块绣着小鸭子的手帕。
那两元钱在她手心里攥了一路,到家时已经被体温焐热。她把它放进铁皮饼干盒时,想着下个月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现在那个饼干盒早就装不下这些钱了。她在银行开了户,存折上的数字每个月都在涨。
挂钟敲了七下。苏晚回过神,起身准备关店。她先把柜台擦了一遍,绣线按颜色收进木盒,剪刀尺子归位,账本合上放进抽屉。动作不疾不徐,像某种仪式。
关门前,她站在门口回头看。店里黑着灯,但窗外路灯光透进来,给每件衣裳都勾了道银边。那些她亲手裁剪缝制的衣裳,静静挂在架子上,等着明天被人挑中,带去别处,成为别人生活的一部分。
这感觉很奇怪——她创造的东西,正在离开她,去往更远的地方。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店里。吴姨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手里拿着张纸条:“我闺女同事见了那件棉袄,非要订件一样的。”字迹工整,“人家不好意思自己来,托我问问。”
苏晚接过纸条。尺寸备注详细,连身高体重都标得清楚。
“慕名来的。”吴姨补充道。
这个词让苏晚顿了顿。
下午陆续来了几位陌生客人。一位扎马尾的姑娘在店里转了许久,最终选了件黛青色长衫:“纺织厂刘姐推荐的,说你这儿衣裳做得好。”
刘姐上月买了件绣梅衬衫,如今成了活招牌。
量尺寸时,苏晚听见姑娘们低声议论:“这针脚真密实。”“盘扣是手打的吧?”“样式新颖,穿着显精神。”
傍晚陆衍来时,她正在裁新到的羊毛呢料。深灰色料子在案板上铺展如静水,剪刀沿着粉笔线稳稳前行。
“今天接了几单?”陆衍放下手里的卷尺——他刚去量了隔壁铺面。
“四单定制,还有个老客介绍的。”
陆衍走到柜台前,目光落在摊开的账本上。他手指轻点那个数字:“破五千了。”
“嗯。”
“该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街口面馆,加肉加蛋。”
面馆里热气氤氲。两碗热面端上桌,清汤里浮着翠绿葱花,煎蛋金黄地盖在面上,旁边是切得薄薄的酱肉。
“隔壁铺面谈妥了。”陆衍挑起一筷子面,“过完年就能动工。”
“租金合适?”
“比预想的低些。房东说看你生意稳当,愿意长期租。”
苏晚点点头。热汤下肚,暖意从胃里蔓延开。
“陈叔介绍的姑娘明天来见工。”陆衍又说,“叫小梅,家里情况困难,但手巧。陈叔媳妇试过她手艺,说缝纫机踩得稳,针脚也细。”
“明天几点?”
“下午放学后。你若觉得合适,就留下试试。”
面馆灯光昏黄,隔壁桌工人们聊着厂里的事。这尘世的烟火气,让苏晚觉得踏实。
付钱出门时,老板娘在身后叮嘱:“慢走,常来啊。”
街道安静下来。冬夜的空气清冽,呼吸间凝成白雾。
“有时觉得像在做梦。”苏晚忽然说。
“怎么?”
“四个月前还在愁生计,现在月入五千,要扩店,要请人,有人慕名来做衣裳。”她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变化太快。”
陆衍沉默片刻。“都是你一针一线挣的,实实在在的,怎么是梦。”
“我知道。”苏晚笑了,“就是得跑着才能跟上这变化。”
到家时,奶奶还在灯下补袜子。“吃了?”
“和陆衍吃的面。”
“他送你的?”
“嗯。”
奶奶不再多问,起身去厨房热洗脚水。苏晚坐在桌前摊开课本,目光却落在账本上。
五千一百三十七元六角。
这不是终点,甚至不到终点。只是路上的一个标记,提醒她:已经走了这么远。
她开始温书。语文、数学、英语,字句在眼前渐次清晰。前世错过的高考,这辈子要堂堂正正地考出去,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夜深时,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寂寞,载着远行的意味。
写完最后一道题,她搁下笔。窗外明月高悬,清冷月光洒在窗台那盆茉莉上,叶片泛着银白光泽。
她想起前世某个相似的夜晚。那时在婶婶家,洗完全家衣服的手冻得通红,躲在厨房角落啃冷馒头。窗外也有月亮,但她不敢抬头看——月光太亮,照得狼狈无处遁形。
如今她坐在自己的家里,功课已完成,账本上有五千净利,明日见新员工,年后扩店面。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照亮的已是另一种人生。
关灯时,月光流泻进来,在水泥地上铺出银白一片。
这条路还长。但今夜这五千元的光,足够照亮下一程的起点。
她会继续走下去,一针一线,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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