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皮肤的女仆科丝莫脚步轻盈，走在艾什前方半步，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如同在朗诵一份早已背熟的目录，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左手边第七号陈列柜，内盛放物品为‘塔克星永恒冰川核心碎片’，采集于该星地核完全冻结前最后一秒，温度恒定在绝对零度以上0.001度，其内部光子运动呈现罕见的凝滞美……”
艾什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块散发着幽蓝寒气的晶体，思绪却飘得更远。这地方确实大得离谱，脚下的金属地板光可鉴人，延伸向远处朦胧的阴影，头顶是高不见顶的黑暗，只有无数聚光灯精准地打在各个收藏品上，形成一个个孤岛般的光域。空气冰冷，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远处，收藏家工作台那边隐约传来的、细微的、非人的呜咽或摩擦声。那里有一些笼子，被厚重的帷幕遮着，只露出边角。活体收藏区。
科丝莫继续介绍着，从某个消亡文明的最后一块法典石板，到一颗被压缩成拳头大小、仍在缓慢脉动的恒星残骸，再到一把据说曾属于某个维度魔神的、如今锈迹斑斑的餐刀。她的声音成了背景白噪音。
艾什的视线掠过一排排的奇珍异宝，内心估算着如果要把这里搬空需要多少时间、多少人力，以及——最重要的——会引来多大的麻烦。蒂万和高天尊是兄弟，宇宙长老……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怪物，实力和底蕴都深不可测。
他的步伐在某个转角处微微一顿。
收藏家坦利亚·蒂万正用一套精巧的微型工具，摆弄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却细节繁复到令人眼晕的象牙色塔楼模型。他神情专注，仿佛那是宇宙间唯一重要的事情。
艾什停在他桌前，阴影笼罩了那精致的塔楼。
收藏家动作未停，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温和地说：“参观完了？科丝莫的介绍还详尽吗？”
“如果我想要你的藏品，”艾什开口，声音打断了收藏家的话，也打破了大厅惯有的、属于收藏家的节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收藏家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眼，看向艾什，那双与高天尊相似、却更加幽深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评估，以及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被更浓厚的兴趣取代。
“代价？”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微型镊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于胸前，“从我个人，以及一名收藏家的基本原则而言，我从不‘出售’或‘交换’我的藏品。它们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我漫长生命中邂逅的奇迹，是宇宙的诗篇。拥有它们，即是意义本身。”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
艾什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空气似乎凝滞了。
但收藏家忽然又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过……”他拖长了声音。
科丝莫无声地上前一步，从书桌侧面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泛黄的、质地奇特的纸张，轻轻放在艾什面前的桌面上。
纸张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本更古老的册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用一种优雅而古怪的宇宙通用文字写着几行字，还附有一幅简笔素描。素描画的是一颗光滑的、金属质感的小球。纸张底部，用另一种更潦草、更现代的笔迹，写着一个数字：4,000,000,000。
“宇宙灵球。”收藏家的声音放轻了，带着一种吟咏般的调子，“一个传说。据说内部封存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当然，对我而言，力量本身并非最有价值的部分。其存在形式，其历史，其作为‘容器’的概念，才是真正的瑰宝。”他的目光落在艾什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四十万，是之前某个不识货的中间商给出的可笑估价，当然，它远不止这个数。”
收藏家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对‘交换’感兴趣，那么，就拿同样具有‘无可替代价值’的物品来。注意，我说的是‘价值’，不仅仅是价格。它可以是另一件失落的圣物，一段被遗忘的创世记忆，一种从未被收录的生命形态……或者，”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艾什全身，最后落在他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上，“某些源自极端法则世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特质’或‘知识’。我对你如何从我兄弟那里‘借’到他的玩具，以及你身上那种……格格不入的气味，都很感兴趣。”
硬抢不是上策，至少现在不是。
...
虚无之地的港口区，光线永远半明半昧，噪音、废气和不怀好意的视线是这里永恒的基调。在众多奇形怪状的飞船中，新停靠的那艘尤其扎眼——它原本的流畅山达尔星制式轮廓还能勉强辨认，但船身遍布撞击凹痕和能量灼烧的焦黑，更多的地方则被各种颜色、材质明显不搭的金属板、管道乃至不知从哪艘报废船上拆下来的装甲片粗暴地焊接覆盖，活像一具被拙劣外科医生反复拼接的尸体。船侧那个被刮花大半、但依然倔强显示的山达尔星标志，更像是对其原主无声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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