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月下考校，青禾初识
清玄真人授书后的几日，林晚几乎将所有的闲暇都浸在了那本《本草入门》之中。她不再满足于残卷的零碎拼凑，而是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书中系统而详实的知识。白日里劳作，她心中默诵着药性歌诀；夜晚油灯下，她一笔一划地临摹图谱，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理解与疑问。那些文字与图形，仿佛天生就与她亲近，看过一两遍，便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甚至能触类旁通，联想到药圃中实物的细微差别。
这夜，月华如练，澄澈地洒满静谧的庭院。林晚照例在完成杂役后，于自己房前廊下借着月光温习。她轻声背诵着一段关于“清热药”的篇章，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虚画着草药形态。
一道略显清冷的女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月夜的宁谧：“‘金银花，甘寒，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然其采摘，以花蕾未开、色青白者为佳，开放后药力便逊。书中可曾详述？”
林晚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冠正立于廊柱阴影交界处。她身量高挑，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道巾之中，面容清秀却没什么表情，眼神清澈而沉静，正静静地看着她。林晚认得她，是观中少数几位女冠之一，名唤青禾，似乎颇受观主器重，平日多在藏经阁整理典籍，或协助处理一些文书、药材分类的事务，气质清冷，与人交往不多。
“青禾师姐。”林晚连忙起身，合掌行礼。心中有些讶异，这位素来寡言的师姐为何突然与她搭话，且开口便是考较药性。她稳住心神，略一思索，恭敬答道：“回师姐，书中确有提及‘含苞待放时采，阴干’。弟子在药圃观察，亦发现未开之花蕾香气更凝，质地更紧实，想必此时所含清解之力最为充沛。”
青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似是认可，又似是探究。她向前走了两步，步入月光之中，青袍被镀上一层清辉。“看来你并非死记硬背。”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些最初的疏离，“观主赐你《入门》，可见你确有些许资质。我受观主之托，日后你于《入门》一书中有不明之处，可先来问我。”
林晚心中一动，既是观主安排，又见这位师姐似乎并非表面那般难以接近（至少肯指点学业），便恭顺应道：“是，多谢青禾师姐。弟子愚钝，日后恐要多劳烦师姐了。”
青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晚手中那本《本草入门》上，封皮已被摩挲得有些发亮。“既如此，今日月色尚好，我便考你一考。”她随意指向庭院角落阴影里一丛在月光下显出墨绿色轮廓的植物，“那是何物？简要说说。”
林晚顺着她所指望去，那丛植物叶片肥厚，形似马齿，即使在秋夜也显得生机勃勃。“那是马齿苋，”她毫不犹豫地答道，“性寒，味酸，归肝、大肠经。功效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利湿通淋。常用于热毒血痢，痈肿疔疮，崩漏带下等症。其鲜品捣烂外敷，可治疮疖热毒。”
回答流畅准确，甚至补充了归经和常见外用之法，显是真正读进去了。青禾静默片刻，又接连指了庭院中另外几处常见的植物，如贴着墙根生长的垂盆草、石阶缝隙里的车前草，林晚皆对答如流，不仅说出名称性味功效，偶尔还能提及类似药物的细微鉴别点。
月光如水，廊下一站一坐，一问一答。青禾的问题渐渐从单纯辨识，转向一些简单的配伍理解或应用场景设想，林晚虽偶有迟疑，但大多能凭借书中知识和自己的理解给出言之有物的回答，有些想法甚至略显稚嫩却透着灵光。
问答暂告一段落，庭院重归寂静，唯有秋虫微鸣。青禾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多、身形瘦弱却背脊挺直、眼神清亮的少女，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漾起了一丝浅淡的涟漪。
“观主眼光，果然不俗。”她轻声道，不知是自语还是对林晚说。“《入门》一书，你已记下七八。然医药之道，记诵仅为基石。药性之幽微，配伍之精妙，症候之千变，非纸上可得全貌。”她语气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认真的告诫意味，“日后除背诵外，需多观察药圃实物生长变化，尝试辨识不同部位药性差异，若有机会……”她顿了顿，“观察他人用药后的反应，亦是学习。”
“弟子谨记师姐教诲。”林晚深深一揖。她能感觉到，这位青禾师姐冷淡外表下，对医术确有严谨认真的态度，这番指点切中要害，弥足珍贵。
“嗯。”青禾应了一声，似乎不习惯多言，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侧头道，“你腿脚不便，明日开始，药圃的日常记录、部分晾晒药材的分类整理，你可在一旁学着做。手过一遍，胜读十遍。”说完，不再停留，青色道袍拂过月光下的石阶，悄然远去。
林晚站在原地，望着青禾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心中暖意融融。这不只是多了位可以请教的师姐，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接纳和指引。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她，手中的《本草入门》似乎也变得更加沉甸甸——里面承载的，已不仅是知识，还有了来自他人的期待与责任。
她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不再完全是独自摸索了。而那个清冷如月的青禾师姐，或许会是她通往更深奥医学世界的第一位引路人。夜风拂过，带来药圃那边隐约的草木清气，林晚深吸一口气，感觉前路虽长，星光却似乎更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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