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初抵云城，老巷觅得清净铺
云城的城墙比想象中更为巍峨。巨大的青灰色条石垒砌，经年风雨在表面蚀刻出深浅不一的纹路，沉默地诉说着岁月的重量。穿过洞开的城门，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汹涌的世界。
声浪率先扑面而来。车马的辚辚声、骡马的嘶鸣、小贩穿透力极强的吆喝、行人交织的谈笑、铁匠铺里传出的叮当敲打……无数声音汇成一股庞大而持续不断的轰鸣，冲击着林晚习惯了山间静谧的耳膜。目光所及，更是满溢的繁华与拥挤。主街宽阔，但几乎被各式车辆与行人塞满。两侧店铺的幌子密密麻麻，迎风招展，绸缎庄、酒楼、茶肆、药铺、当铺……招牌琳琅满目，幌子下是堆叠到门口的货物与进出不息的人流。阳光被高耸的屋檐切割，在熙攘的人潮与车马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灰尘、食物香气、汗味、脂粉味、牲畜气味混合的复杂气息，浓烈而鲜活，与山中清冽透彻的空气截然不同。
林晚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喧嚣鼎沸的人间烟火，对她而言既是陌生的画卷，也是修行路上必须直面与理解的“红尘”。她下意识地默念“临”字诀，一丝清凉自丹田升起，护住灵台清明，将那过于澎湃的感官冲击稍稍隔绝在外。
“林姑娘，这便是云城了。”身旁的沈清月见她驻足，会意地微笑，“初来乍到，是有些闹腾得慌。咱们要去的城西老巷就好多了，虽也在城中，却像是闹市里偷来的一处闲静地。”
她们避开最拥挤的主干道，穿入几条稍窄的街巷。越是往西，屋舍的样式越发古朴低矮，行人也渐稀，喧嚣声像退潮般层层减弱。脚下的路面从夯实的黄土变成了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茸茸的青苔。终于，两人拐进一条更为幽静的巷道。
这便是沈清月口中的老巷了。
巷子不宽，仅容两三人并肩。两侧是绵延的粉墙黛瓦，墙面斑驳，爬着些深绿的藤蔓，墙角蹲着几只打盹的狸花猫。几株有些年岁的槐树从院落里探出茂盛的枝桠，在石板路上洒下清凉的碎影。偶有几户人家开着半扇门，能瞥见里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天井，或有老妪坐在门槛边晒太阳，做着针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不知哪家灶台传来的、煨着汤水的醇厚气息。这里的时光流速仿佛都慢了下来，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慵懒与安详。
林晚紧绷的心弦，在这份静谧中悄然放松。这感觉，倒有几分山中道观的意味了。
“林姑娘，你看，就是这里了。”沈清月在一处门前停下。
这是一处临街的独立小院。院墙不高，用的是同巷子里一样的青砖，墙头覆着黑瓦。一扇略显古旧但木质坚实的双开木门虚掩着。推开院门，先是一个小小的、约莫七八步见方的院落，地面平整，一角有口盖着石板的古井，另一角植着一株枝叶疏朗的桂花树，此刻虽未开花，但长势喜人。阳光毫无遮挡地洒满小院，亮堂堂的，驱散了所有阴翳。
正对院门的便是铺面。面宽约两丈，进深一丈有余，面积确实不算大，但格局极为方正。墙面是结实的夯土抹灰，虽有些旧色，但无裂痕。木质的窗棂格子完好，窗纸需重新裱糊。屋内空无一物，地面是结实的泥地，打扫得颇为干净。最难得的是，铺面坐北朝南，门户开阔，整个小院藏风聚气，并无巷道常见的“穿堂风”或“角煞”。林晚以“者”字诀略一感应，只觉得此处气场平和，无丝毫杂乱污秽之气淤积，虽无灵气汇聚之奇，却是一处难得的、适宜人居与经营的安稳之地。
“这铺子连着后面一间小厢房和灶间，独门独户，很是方便。”沈清月介绍道，“房东张婆婆就住在巷头，是位顶和善的老人。原先这铺子是位老裁缝在用，老人家随儿子享福去了，这才空出来。租金也公道，一月五两银子。”
林晚越看越是满意。这铺面的大小、位置、格局，尤其是这份闹中取静的安然，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在此处开设一间兼营医药咨询与风水堪舆的小馆，既不张扬，又能接触到真正的市井百姓，正是她所愿。
“沈姑娘，此地甚好，烦请你代为引荐房东。”林晚目光清亮，已然做了决定。
沈清月见她喜欢，也替她高兴：“姑娘稍候，我这就去请张婆婆。”
不多时，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干净蓝布褂子、笑容慈祥的老妪便随着沈清月来了。张婆婆腿脚利索，眼神清明，听沈清月说明来意，又仔细打量了林晚一番，见她年纪虽轻，但气度沉静，眼神清澈，不似奸猾之辈，又听闻是要开医馆兼做些“调理宅院”的善事，脸上的皱纹便舒展成了菊花模样。
“好，好，姑娘家做的是积德的行当，我这老屋能赁给你，是它的福气。”张婆婆声音温和，“租金什么的，好说。沈丫头说五两，我看四两就成。只盼姑娘用这屋子，真能帮到些需要帮助的人。”
林晚心中感动，连忙行礼：“多谢婆婆厚意！晚辈定当尽心尽力，不负这方宝地，亦不负婆婆信任。”
当下，便在沈清月的见证下，立了简单的字据，付了定钱。手续简单，却透着一股老巷邻里间特有的质朴与信任。
握着那枚略带温润的铜钥匙，林晚站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踏实感。这喧嚣云城的一角，这静谧老巷深处，终于有了她一方小小的、可以安身立命、徐徐图之的天地。红尘历练的第一步，就此稳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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