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平息后的清晚堂,声名如经过淬炼的精金,越发璀璨坚实。不仅老巷居民视若珍宝,连隔着几条街坊、乃至城西其他片区的百姓,也闻讯而来。小小的铺面每日门庭若市,空气中弥漫的草药香与低语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关于信任与期盼的市井乐章。
这日午后,秋阳透过窗纸,在诊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刚送走一位调理风湿的老妪,门帘便被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掀开。一位身形单薄、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怀抱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她眼神里没有寻常求医者的急切,只有一种近乎枯竭的绝望与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
“林……林道长……”妇人未语先哽咽,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求求您……看看我的孩子……”她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向林晚的方向送了送,泪水早已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那孩子安静得异乎寻常。他穿着干净但略显宽大的衣裳,被母亲抱着,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完全隔离的世界。小脸白皙,五官精致,但那双本该灵动澄澈的眼睛,却像是蒙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对铺内的人声、药香、甚至母亲悲切的哭泣,都毫无反应。他的身体微微蜷缩,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姿态,周身隐隐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陈年角落阴湿苔藓般的滞涩气息——那不是邪祟附体,而是先天神魂怯弱,又或因某种惊吓、阻滞,导致心神自闭,与外界的阳气生机断绝了联系,自生的一股阴郁“内煞”。
“这孩子……叫小宝。”妇人用力抹了把眼泪,声音破碎,“快四岁了……从没开口叫过一声妈妈……谁也不理,谁也不看,就自己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像是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她绝望地摇头,“大医院的专家看过,说是‘自闭症’,开了好多药,也做过训练,可……可一点起色都没有。我实在没办法了,听人说您这儿……或许……或许有不一样的希望……”
林晚起身,走到妇人面前,并未急于触碰孩子,而是先静静观察了片刻。她的目光如最柔和的水流,缓缓拂过孩子呆滞的面容、紧闭的心扉。她能“看”到,那孩子并非痴傻,而是灵窍被一层无形的、源自自身的阴郁之气所封闭,如同明珠蒙尘,宝镜覆垢。
“大姐,别太伤心。”林晚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如同春日最和煦的微风,“小宝不是痴愚,是心神受了些困扰,暂时封闭了自己。我能试着帮他疏通疏导,让光亮照进去一些。”
她示意妇人将孩子放在诊疗床上。小宝很顺从,或者说,他对外界的任何安置都毫无异议,依旧睁着那双空茫的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孤岛里。
林晚净手,取针。她没有选用较粗的针具,而是挑了三支最细的毫针,细如发丝。针灸于此,目的不在强力疏通,而在以最温和的“气”为引,轻柔叩击那封闭的灵窍之门。
第一针,取手腕内侧“神门穴”,此乃心经原穴,主心神,定惊悸,安魂魄。针尖轻触皮肤,几乎无声,缓缓捻入,林晚将自身一缕至纯至和的少阳之气,以最细腻的方式导入。孩子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第二针,“内关穴”,属心包经,络三焦,主调畅情志,宽胸解郁。针感若有若无,林晚指下运力极轻,如同用气息吹拂蛛网。
第三针,取头顶正中“百会穴”,此乃诸阳之会,总督一身阳气,清醒神志,升提清气。此针落时,林晚格外谨慎,针入极浅,只求引动一丝微阳,如晨曦初露,唤醒沉睡的灵台。
三针既下,林晚不再运针。她退开半步,又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张符箓。这并非攻击或驱邪的符,而是她以自身清净心念与灵力绘制的“安神定魄符”,朱砂纹路圆融温和,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宁的暖意。她并未将符箓贴在孩子额头或胸口等显眼处,而是轻轻折成一个小小的三角,用一根红丝线系了,挂在了孩子贴身内衣的衣角内侧。符箓贴近身体,其安定神魂、温养心阳的效力便能持续而柔和地散发。
整个过程中,小宝依旧没有明显的反应,没有哭闹,没有抗拒,只是安静地躺着。但林晚敏锐地察觉到,孩子周身那层无形的、阴郁滞涩的气息,正在银针所引的温和阳气与安神符箓的持续滋养下,产生极其缓慢的松动。最明显的迹象是,他那双始终空茫望向虚空的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虽然依旧没有聚焦,却仿佛那层灰蒙蒙的薄雾,被一丝微不可见的清风吹开了一条细缝。
“好了。”林晚轻柔起针,收起工具,对一旁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妇人温言道,“大姐,今日只是开始。孩子心神封闭日久,如冰封之河,需春风细雨慢慢化开。”
她走到药柜前,抓取了几味药材:养心安神的酸枣仁、定惊益智的远志、开窍醒神的石菖蒲、健脾以助生化之源的山药和茯苓。仔细称量后包好。“这药方以安神开窍为主,佐以健脾扶正。每日一剂,文火慢煎,分两次喂服,味道或许有些甘苦,耐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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