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事件带来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便如同渐渐收紧的绳索,摆在了林晚面前。
清晚堂的名声,随着几桩事件的解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扩散得比她预想得更快、更远。每日清晨,堂外开始出现等候的人影,不再是偶有一二的冷清。求诊者带来的,除了病痛与希冀,还有对草药飞速增长的需求。
林晚又一次站在乌木药柜前。清晨的光线透过格扇窗,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清晰地照出了药柜里日益稀疏的景象。曾经满满当当的抽屉,如今许多已空了大半。存放常用草药的格子更是触目惊心:金银花只剩薄薄一层垫底,当归的浓郁气息变得淡薄,连最普通的甘草片,也所剩无几。拉开最后一个存放艾绒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余些许绒絮和清苦的余香。
指尖拂过光滑的抽屉边缘,林晚的眉头微微蹙起。道观药圃所产的草药品质上乘,但山路崎岖,运输不易,师姐们照料药圃已颇费心力,产量终究有限。以往清晚堂需求不大时,尚可维持,如今这般消耗速度,远水已然解不了近渴。频繁求助师门,绝非长久之计。
堂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等候的病人。那声音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林晚心上。
“必须自给自足。”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堂内显得清晰而坚定。依赖外购,不仅成本高昂,品质良莠不齐,更无法应对某些需要特殊炮制或新鲜采摘的方子。清晚堂若要在此地真正立足,传承道医济世之责,一道稳定、可靠、高品质的药材来源,便是根基之一。
她转身走向书案,研墨铺纸。松烟墨在砚台上化开,氤氲出熟悉的香气。笔尖饱蘸墨汁,落下时却带了几分郑重。
“青禾师姐尊鉴:云城清晚堂,托师姐福荫,渐有微名,求诊者日增。然药材消耗甚巨,观中所供,已难为继。常见如金银花、当归、艾叶等,皆已告罄……”
她详述了眼前的困境,笔迹清秀而沉稳,既陈述事实,亦不忘问候观中师长与师妹们。最后,她提出恳请,望能从观中紧急采购一批秘制药材以解燃眉,并附上了急需的药材清单。封好信笺,她托了一位常往来城乡、可靠的老货郎,务必尽快送上山。
等待回音的日子,她一边用仅存的药材精打细算地应对每日病患,一边开始思索更长远的解决之道。云城周边郊野,难道就寻不出一方适合培育药材的净土?
数日后,货郎带回了青禾师姐的回信,以及两大包沉甸甸的药材。林晚先急急查看了药材,品质如常,皆是观中精心炮制,她心中稍安。展开信纸,师姐熟悉的字迹跃然眼前,关切叮嘱之外,竟与她所思不谋而合:
“……观中药圃所出,虽精却寡,确难持久支撑。师妹既有济世之心,何不于云城近郊,自辟一处药园?择地而耕,依循古法,顺应四时,所产药材不仅足用,更因契合本地水土气性,或于疗效另有裨益。此法虽起始费力,然根基既立,则后顾可除。选址若有疑难,可循‘藏风聚气、水土甘洌、草木自荣’之法观之……”
捧着信纸,林晚眼中光华闪动。师姐之言,正中肯綮。开辟药园,正是根本之法。
次日,她便开始着手寻地。云城郊外,东、南、西、北,她一连跑了数日。有些地方离城太近,喧嚣尘染,气息浮躁;有些地方土地贫瘠,砂石裸露;有些则靠近污浊水流或杂乱气场。她并不急躁,依照师姐提示,更凭借自身对天地气息的敏锐感应,细细勘察。
终于,在云城西郊约二十里处,一片缓坡之下,她停下了脚步。
此地背靠一片郁郁葱葱的矮山,如同天然的屏障,藏风而不过于闭塞。前方视野开阔,远处有蜿蜒溪流如银带闪烁。坡地朝阳,日照充足,土壤是罕见的乌黑色,以手捻之,细腻肥沃,隐隐透着生机。更难得的是,此间气场异常平和清净,呼吸间似有草木清香自然滋生,令人心神安宁。坡地一侧有泉眼渗水,汇聚成一小潭,水质清冽甘甜。
“就是这里了。”林晚站在坡上,山风拂动她的衣袂,心中已有定见。此地水土、光照、气息,无一不合,正是培育灵草的佳所。
她通过老巷的熟人引荐,找到这片土地的主人,一位朴实的乡老,顺利租下了这片缓坡。接着,她回到老巷,雇请了几位家境清苦但为人本分、熟悉农事的居民。听闻是帮林道长打理药园,工钱公道,又能学到技艺,几人欣然应允。
开工那日,天朗气清。林晚褪去道袍,换上便于劳作的粗布衣衫,亲自参与规划。她没有采用寻常整齐划一的田垄,而是依据地势起伏与日照角度,将土地划分为不同区域。她取来罗盘,结合五行生克与草药药性,精心布局:属阴、性寒、需清热泻火的如金银花、黄连苗,栽种在坡地北侧、林木疏影之下;属阳、性温、需温补散寒的如黄芪、当归苗,则安置在日照最盛的南坡;喜湿的薄荷、车前草靠近水潭;耐旱的甘草、桔梗则居于坡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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