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二十二年,秋深露重。
矮山下的竹海,褪去了夏日的燥意,添了几分萧瑟。风过处,不再是沙沙细语,而是带上了些许料峭的寒意,卷起几片早凋的竹叶,打着旋儿,落在寂静的山脚下。
薛游立于院中,一身粗布葛衣,身形比一年多前更为挺拔、坚实。
二十二岁的青年,眉宇间早已褪尽了最后一丝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打磨后的沉静。
他的眼神不再像刚下山时那般锐利如出鞘之剑,反而内敛如深潭,波澜不惊,唯有偶尔开阖间,精光一闪而逝,显露出其下蕴藏的磅礴力量。
自秘境归来,已近二载光阴,锻骨境来到了第八层。
这二载,他未曾再踏出矮山一步。昔日秘境中的生死搏杀、夺宝纷争,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他的世界,缩小成了这一方院落,一片竹林,以及那株仿佛永远沉默的老树。
李祖的三问,如同三根无形的楔子,深深钉入他的道心,迫使他停下所有盲目的奔突,回归自身。
初时,这些问题如同梦魇,日夜萦绕。他引以为傲的收获,他拼死得来的力量,在师父轻描淡写的诘问下,显得如此虚浮,根基不稳。
他收敛了所有心绪,不再急于求成,不再执着于境界的飞速提升,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对自身已有之物的消化与打磨上。
《撼山》宝术,源自远古暴猿,其意并非简单的力大欺人,而是蕴含着一股“不动如山,动则山崩”的古老意志。
薛游日夜揣摩那识海中烙印的古老图卷,感受着那尊顶天立地的巨猿虚影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捶打胸膛时,引动的天地气机与自身气血的共鸣。
他不再追求瞬间爆发出多强的力量,而是尝试去理解“力”的源头,去掌控“力”的流转。
院中,他反复演练《撼山》的起始式,动作缓慢而凝重,每一拳推出,都仿佛推动着无形的山岳。气血不再如往日般奔腾呼啸,而是在体内如铅汞般缓缓流动,沉浑厚重。
身后那模糊的古猿虚影,随着他的感悟日益加深,渐渐凝实,虽依旧虚幻,却已能感受到一股蛮荒、霸烈的气息,与他自身的呼吸节奏隐隐相合。
汗水浸透衣衫,又在秋风中凝成白霜。臂骨曾在秘境中断折之处,在一次次气血的冲刷与《撼山》意境的滋养下,变得愈发坚韧,隐泛玉泽。
同时,他亦未放下《游云逐电》的修炼。这门身法,其精妙之处在于对“势”的运用。云无定形,随风而变;电光石火,存乎一念。
他将心神沉浸于玉简中那片云霭与电光的意象之中,在竹林间穿梭,身形不再追求极致的快,而是追求一种圆融自如的“变”。时而如流云拂过竹梢,悄无声息;时而如惊电撕裂暮色,一瞬即逝。
沉浑的撼山之意与轻灵的逐电之姿,看似矛盾,却在日复一日的苦修中,开始在他身上找到奇异的平衡。动若浮云,静若磐石。
而《隐灵诀》的修炼,则更像是一种对自身的审视与封印。此法运转,并非完全隔绝气息,而是将自身澎湃的气血、初成的宝术灵光,尽数内敛,归于平凡。
如同将利刃藏于朴拙的刀鞘,将明珠掩于厚重的尘埃。初时颇为不适,感觉一身力量被束缚,但久而久之,薛游却从中体味到一种“藏”的妙处。
锋芒尽敛,并非衰弱,而是为了更好的积蓄与爆发。当他将《隐灵诀》运转到极致时,站在李祖面前,便真如一个不曾修炼的寻常青年,连眼神都变得温润质朴。
药浴未曾间断。李祖当日选出的“沉铁骨”与“地脉草”,看似不起眼,却是夯实土行、淬炼骨骼的佳品。
以特定法门熬制药汤,辅以撼山诀引动气血吸收,薛游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密度在增加,骨髓深处,仿佛有大地般沉凝的力量在滋生。这是根基的打熬,远胜于盲目吸纳那些光华耀眼的灵草灵石。
时光便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沉潜中悄然流逝。
秋去冬来,春尽夏至。
这一日,深夜。
薛游并未入睡,而是在院中静立。夜空如洗,星子疏朗。他体内气血,经过近一年多的打磨、积蓄,已然充盈到了某个临界点。
《撼山》宝术的真意,如同涓涓细流,早已渗透到他每一寸筋骨,每一分气血之中。那不再是外来的力量,而是渐渐成为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他福至心灵,并未演练任何招式,只是自然而然地,摆出了《撼山》的起手式。
心意一动,气血随之奔流。不同于以往的刚猛暴烈,此次气血的运行,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顺畅与厚重。识海中,那尊古猿虚影骤然清晰,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嗡——”
周身空气似乎微微一震。一股沉浑如山岳的气势自他体内勃发而出,并非向外冲击,而是向内凝聚。他感觉自身的骨骼,在这一刻发出了细微却密集的嗡鸣,仿佛无数细小的金刚在摩擦、在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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