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空中依然飘着零零散散的雪花，视线所及变成暗灰的世界。
迎头小风一吹，初若的酒劲儿更上头了，踉跄着靠在雁南身上。雁南扶着她踩着雪一步一步往前走。
少时犹不忧生计，老后谁能惜酒钱？
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
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
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初若在明岳的搀扶下，卷着舌头念起了白居易的诗。
雁南听罢笑道：“今儿个来陶然亭踏雪，看了芦花，缅怀了一对革命恋人的初心，品尝了美味酱肘子，搭了一个酒醉的初若，真是不虚此行啊！”
初若一听嘻嘻地笑了起来，忽地停住了脚步仰起头问雁南：“雁南，你心里是想娶嘉慧吧？”
雁南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会儿说道：“我是打算娶嘉慧，嘉慧的命运如此坎坷，我知道她活得一点也不快乐！她需要有人照顾她、关心他、爱她、一辈子呵护她，可是，”雁南顿了一下，“可她总是逃避躲避我，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大年初一去看她，她躲在房间里还是不见我！”
初若听了雁南的话沉默不语，两个人依靠着继续往前走。这时小年夜的鞭炮声依稀响起，初若的头靠在雁南的肩头，想起那高君宇、石评梅一对恋人的墓碑，便轻轻地问雁南：“假如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来我的墓碑前看我吗？”
“你说什么？”鞭炮声中雁南没有听清初若说的是什么。
“没说什么！”初若莫名心中一荡鼻子一酸，两滴眼泪滴落在脸颊上……
雁南扶着初若下意识地走进了南线阁胡同，来到了唱大鼓的姐姐居住的9号院宅门口。
只见那个拉三弦的青年男子正在门口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放炮仗。小男孩儿从兜儿里拿出一只炮仗用手中的朽木引火点燃以后便迅速地扔在了地上，随着炮仗的一声爆响，在爆光中雁南看到这个男孩子脸上洋溢的惊喜和快乐，接着又从兜儿里拿出了一个又一个炮仗，放了一个又一个。
雁南和初若止住脚步看得出了神，尤其是雁南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放炮的情景：大年三十晚上初一早上跟着父亲一起在院子里成挂成挂地放鞭炮，后来鞭炮剩的差不多了，就舍不得成挂的放了，自己就把一挂鞭拆散了一个一个地放，其中的乐趣至今难以忘怀。
正在雁南和初若饶有兴致地看小男孩放炮的时候，杂院门口走出来一个女子大声地对那个青年男子和小男孩儿说道：“大雪天儿的爷俩也不嫌冷，别放了，饭得了，吃饭去了！”说罢便去拉那个小男孩。
雁南听得声音便知道是那位唱大鼓的姐姐，不自觉地拉着初若走到那位姐姐跟前。
那位姐姐一看眼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细细打量一番，忽而脸上惊喜起来：“您二位一个是马警官一个是那个女学生，我没认错吧？”
“没认错！没认错！我们刚好从这儿路过！”雁南赶紧招呼，手一拉初若，两人便一起向这位姐姐和一旁的青年男子拱手：“给您拜个晚年！给您拜个晚年！”
唱大鼓的夫妻俩赶紧回礼。这位姐姐赶紧手一拉身边的小男孩说道：“给叔叔阿姨喊过年好！”
那个小男孩儿倒是乖巧，给雁南和初若分别鞠了个躬，嘴里喊着“叔叔过年好！姐姐过年好！”
初若赶紧从兜儿里摸出两块糖来，塞进小男孩手里，一边抚摸着小男孩的头说道：“小伙儿过年好！小伙儿你真可爱！”
那青年男子对着雁南、初若说道：“路过也是缘分，二位先生、小姐不进寒舍去坐会儿？”
“不了！不了！大过节的就不打扰了！”雁南连连摆手，赶紧拉着初若和这一家三口挥手告别了。
二人回来的路上，雁南嘴里念叨着：“那个小男孩儿管我叫叔叔，管你叫姐姐，这样咱俩不是差了辈分了？”
“没错啊！我看着年轻啊！要不你叫我一声阿姨，你心里就平衡了！”初若笑着说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也知道占我便宜！”雁南哭笑不得。
两个人说着逗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初若家门口，雁南和初若道别后便回警局去了。
初若进了家门，看见父亲冯墨语正在堂屋的煤油灯下看书。
听到动静，冯先生头也不抬说道：“这个下午和雁南去陶然亭踏雪蛮有意思的吧？”
“当然满有意思啦，当然开心了！”初若的醉意还没有过，拉了把凳子坐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手说道：“今天我和雁南在陶然亭经过高君宇这位革命志士墓的时候，雁南的言语中表现出对高君宇先生的敬仰和推崇，他可是一个忧国忧民有深刻爱国情怀的年轻人呢！”
“还有吗？”冯墨语放下书，摘下眼镜直视着初若问道。
“他猜到您和高君宇先生一样是个共产党！”
听初若这么一说，冯先生站起身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雁南是一个心地善良、有家国情怀的小伙子！如果再多加历练，一定是一个难得的可塑之才！”
“那是当然，所以我们志同道合很聊得来呢！”初若看到父亲这么肯定雁南，自然开心不已。
“你呀，一个大姑娘家，在家喝点酒就算了，还和人家去外面喝，回来一身酒气，不太成体统啊！”冯墨语有些责怪初若。
“雁南也不是外人，再说了我会喝酒，您不是责任最大吗？”
听初若这么一说，冯墨语一乐说道：“闺女喝酒没有节制，怎么怪在老父亲头上了？”
“就是怪你，我小时候才刚会走的时候，你一喝酒就拿筷子沾酒伸进我嘴里让我泯，拿我取乐儿！”初若说完还是气不过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从小给我勾出酒虫了，这大了喝了点酒又来责备我，真是蛮不讲理！”
看着闺女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冯先生愣了愣神儿便笑而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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