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栓柱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上面认为我军在平津和日军胶着对峙已经有两年了，其间冲突事件不断，但都得以政治解决，因此对日军的频繁活动缺乏重视。
还有上面认为平津地区日军以区区三万人，断然无法和十万之众的二十九军对抗。所以5月份就听说我们军长宋哲元厌倦了和日本人周旋的生活，离开北平回到山东乐陵老家养病去了。可是，种种迹象表明，我们这里的日军气势汹汹、磨刀霍霍好像随时都可能向我们发动进攻。
我近地观察过驻扎在宛平城东北方向丁字山日本兵营的日军，他们明显在进行以攻击卢沟桥、夺取宛平城为目标的昼夜演习，其实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哎！”赵栓柱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吉团长都私下跟我们发牢骚，他说上面说宋军长糊涂啊！”
王本斋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与愤懑：“国民政府的软弱与妥协，简直是无以言表！以目前的情势看来日军很快就动手了，咱要是再败，那平津、华北，甚至……”
“这日本人头些年占领了东三省，这两年又越过山海关越过了长城，现在又打到我们家门口儿了，这他娘的太欺负人了，咱中国人不能这么让他们可劲儿欺负吧！”程禹鹤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听程禹鹤和王本斋这么一说，赵栓柱激动起来：“不管他什么宋哲元还是什么鸟儿国民政府，我们二十九军绝不是孬种！1933年长城抗战在喜峰口对小鬼子我们就没有怵过！这次在卢沟桥，在宛平城再让这帮狗娘养的尝尝我们的刀片子、手榴弹！在我们二十九军有成千上万像程嘉树长官那样血性的中国军人！”说罢，当着程禹鹤和王本斋的面儿赵栓柱起身举起拳头向天发誓，“有程、王二位伯伯在此，嘉树长官在上，如果日军敢动手我赵栓柱这腔热血就洒在这卢沟桥、这宛平城了！”
这一天是程嘉树和王静姝合葬的日子。来到程家坟地参加合葬葬礼的不仅有程禹鹤一家人及亲朋好友，还有来自29军驻宛平城的赵栓柱及程嘉树曾经的同事战友。
程嘉树魂归故里终于和心爱的妻子王静姝葬在一起了。一个是有家国情怀的仁人义士壮烈青年，一个是温柔贤淑上孝下悌的情深女子，在他们短暂的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享受过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留下了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而今他们相聚于地下，自此不分离了。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一对相亲相爱的人纵然曾饱受过离别之苦、相思之痛，故去时却能同穴相伴，程嘉树和王静姝此生也算圆满了。
程嘉树和王静姝合葬葬礼后，大家陆陆续续从西坡岭程家坟地沿着土路往坡下走，嘉慧因为失明的缘故，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本来大家劝嘉慧不要上坡岭参加兄嫂合葬仪式的，但是嘉慧执意要来，她要亲自送自己的哥哥一程。
给嘉慧引路的自然是那条形影不离的老狗花脸儿，扶着嘉慧过沟坎下坡走路的是雁南。雁南这两年屡次去嘉慧家看嘉慧都受到了嘉慧的冷眼相对，今天借着参加葬礼的机会两个人近距离接触也是难得。
尽管雁南总想找机会和嘉慧聊天谈心，但是嘉慧总是避而远之一脸的冷漠,此行两人更是相处无语,各怀心事儿。
花脸儿已经老了，腿脚儿已经不够利索了，在嘉慧和雁南前面蹒跚行走着。本来今天出门嘉慧不准备带花脸儿的，但是花脸儿总是不停地用头部蹭嘉慧的脚跟，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嘉慧似乎听懂了花脸儿的语言，就顺了它的意，把它带了出来。花脸儿走着走着，身子便摇晃起来，嘉慧似乎感知到了花脸儿的异样，便停住了脚步，花脸儿身子晃了晃低吟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土路上。
“花脸儿它怎么了？”嘉慧问向了雁南。
“花脸儿好像不行了！”雁南轻轻地告诉嘉慧。
嘉慧顿觉头晕目眩，雁南赶紧扶着嘉慧蹲在花脸儿跟前，花脸儿虽然身子倒在地上，头却一直在努力抬起来，用眼睛找寻嘉慧。
此时的嘉慧已经泪流满面，在用手搜寻着花脸儿。雁南抓住嘉慧的手放在花脸儿的身上，嘉慧用手不停地摸索着花脸儿，摸索到花脸儿的耳朵、眼睛，她似乎感觉到了花脸儿的眼泪，感受到了花脸儿对自己的无限眷恋和对这个世界的念念不舍。
花脸儿的脑袋一直在努力地抬着，却始终抬不起来。花脸儿闪着泪光的眼睛充满爱意地盯着嘉慧，嘉慧是它在这个世界的光，是它在这个世界的念想。
雁南轻轻地抱起花脸儿老弱的身躯，把花脸儿的头依在嘉慧的怀里。嘉慧用手爱抚着花脸儿，她告诉花脸儿她是多么喜欢它多么疼爱它多么依恋它，是它的存在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的世界并不形单影只……
花脸儿在嘉慧的呢喃中慢慢地闭上了泪眼。它走的那么安详和满足，它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那个世界也会有爱与依恋，温暖和阳光……
雁南温情地盯着忧郁多愁的嘉慧，嘉慧的鼻眼神色之间依稀有儿时的影子，这是一个曾经多么开朗快乐的女孩儿啊！他越看越心痛，越看眼泪越发止不住，他多想对嘉慧说‘这个世界还有我，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话’。
可嘉慧却神色冷漠淡淡地说道：“花脸儿老去了走了，它再也不会陪着我了，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也一样，而你，”嘉慧抬起头冲着雁南的方向，“雁南，雁南你都22岁了，我知道会有人在等你啊！可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我，你在我身边会让我会倍受折磨，我的心灵得不到安生！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出现我的生活里了！”
在程嘉树和王静姝合葬的第二天，嘉慧便拒绝了家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跟着约翰神父去天主教堂做了一名修女。她要彻底告别一切凡尘杂念，她把心交给了上帝，她想救赎自己，也想救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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