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赵秀英借口腰酸，早早回了西屋歇着，把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林晚晴收拾完灶台，磨磨蹭蹭地回到东屋。
陆建军已经在了，正坐在桌边就着煤油灯看一本厚厚的书，封皮是深绿色的，像是军事相关的。
听到她进来，他抬起头。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在他眼底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林晚晴的心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自从下午那颗糖之后，她感觉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
“忙完了？”他合上书，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林晚晴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针线筐里赵秀英没做完的鞋底，假装忙碌，其实手指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下针。
陆建军看着她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也没戳穿。他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的床头柜上。
“谢谢。”林晚晴小声道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温正好。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和窗外隐约的虫鸣。
“过两天，我就要回部队了。”陆建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晚晴捏着针的手一顿。虽然早就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她“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跟手里的鞋底较劲。
“家里，就辛苦你和妈了。”他继续说，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不辛苦，应该的。”林晚晴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条件反射。
又是一阵沉默。
陆建军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他知道她有点紧张，或许，还有点别的。
“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写信。”他放缓了声音，“部队地址，我明天写给你。”
写信？林晚晴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个年代，通讯基本靠吼，写信是件挺郑重的事。
“或者，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去找武装部的李干事，我跟他打过招呼。”陆建军补充道，考虑得很周全。
林晚晴心里那点因为离别而产生的细微惆怅，被他这几句安排冲淡了不少。他这是在给她铺路，让她在他离开后，不至于孤立无援。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声音比刚才软了些，“你……在部队，也注意安全。”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居然会主动关心他？
陆建军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嗯。”
气氛似乎缓和了些。
林晚晴放下手里的鞋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回去……那边，忙吗？危不危险？”
她记得之前好像听他和赵秀英提过一嘴，边境不太平。
陆建军看着她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点担忧，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一下。他不想吓唬她，但也不想骗她。
“忙是常态。至于危险……”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当兵的，职责所在。不过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林晚晴却听懂了。危险是存在的，但他会尽量保护好自己。
她看着煤油灯下他坚毅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肩膀上扛着的，不止是他们这个小家。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心疼和骄傲的情绪，悄悄在她心里滋生。
“那……你早点休息吧。”她低下头，轻声说，“明天还要收拾东西。”
“好。”陆建军站起身，“你也早点睡。”
他吹灭了煤油灯，房间里陷入黑暗。
两人各自躺下。
这一次，林晚晴没有像之前那样僵硬地贴着墙边。
她平躺着，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呼吸，体温。
“晚晴。”黑暗中，陆建军忽然又叫了她的名字。
“嗯？”
“等我下次回来。”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家里……交给你了。”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沉重。
他把这个家，把他最牵挂的母亲，托付给了她。
林晚晴心里一震，一种被全然信任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她翻过身，在黑暗中面向他那边，郑重地应道：“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千斤的分量。
陆建军在黑暗中，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他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那不大的空隙，准确地找到了她的手，轻轻握住。
“睡吧。”
这一次，林晚晴没有挣脱，也没有惊讶。她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晚安，建军哥。”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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