廨房的灯烛,彻夜未熄。
苏砚将那张从傅青柏官袍夹层中取出的桑皮纸在桌案上铺开,旁边放着那片温润的秘色瓷片,以及几个油纸包,里面分别是在殓房收集到的血痂、黄色污迹和暗红色泥土。
他首先排除了那些需要精密仪器才能分析的物质,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张绘有怪异符号的桑皮纸上。图纸不大,墨线却极其繁复,点、线、圈、三角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
“赵先生,”苏砚唤来老书吏赵拙,将图纸推到他面前,“你见多识广,可能看出此图端倪?”
赵拙凑近灯下,眯着眼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有些发抖地指着图纸一角那个模糊的窑炉标记和旁边的变体“枢”字。
“县尊……这,这‘枢’字写法古奥,老朽……老朽仿佛在某一本方志杂录中见过类似的,似乎是……是前朝某种河工水闸的特定标记,取其‘枢纽’、‘关键’之意。至于这图……”他摇了摇头,“老朽愚钝,看不明白,倒像是……像是某种密写之法,需用特殊药水浸泡或火烤方能显现真容?”
特殊药水?火烤?苏砚心中一动。这并非没有可能。他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拿起,对着烛火微微烘烤。纸张受热,渐渐泛黄,但并无新的字迹或图案显现。
不是热敏。
他又取来一小碗清水,用干净毛笔蘸取,极轻地涂抹在图纸背面。水渍晕开,桑皮纸变得有些透明,墨线似乎微微晕染,但依旧没有隐藏的信息。
也不是水显。
苏砚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那片秘色瓷片上。既然此物与图纸一同被傅青柏珍藏,二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他拿起瓷片,再次仔细端详。瓷片青碧莹润,除了釉色非凡,并无特异之处。他尝试着将瓷片放在图纸的不同位置,调整角度,希望能像之前那样激发某种“显影”效果,但图纸毫无反应。
方法似乎都错了。苏砚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天色已微微发白。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张无意义的乱码图?不,傅青柏如此隐秘地收藏,绝不可能毫无价值。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图纸,强迫自己不再去猜测那些符号的直接含义,而是将它们看作一个整体,观察其分布、疏密、走向。
渐渐地,他看出了一些门道。那些看似杂乱的点和短线,似乎……并非完全随意。它们隐约构成了几条蜿蜒的线条,而线条的走向……他猛地铺开一张乐平县及周边区域的简图,将桑皮纸覆于其上,透过光线对比。
不对,不完全吻合。但桑皮纸上那几条主要“线条”的曲折,与运河及几条主要支流的流向,有着惊人的相似!尤其是其中一条较粗的墨线,其走向几乎与流经沧浪滩的那段主河道重合!
而那些散布的“点”,则可能代表着沿河的某些特定地点——码头、集镇、或者是……水闸、废弃的渡口?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如果这个思路正确,那么这张图,很可能是一张加密的运河沿线关键点位图!傅青柏绘制或持有此图,目的何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变体的“枢”字和旁边的窑炉标记上。“枢”指枢纽,结合运河背景,很可能是指某个关键的水利设施,比如一个重要的水闸或船闸。而窑炉标记……难道这个“枢纽”之处,还隐藏着一个窑口?
一个建在漕运枢纽附近的、隐秘的窑口?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联想到钧天台的血案,联想到刘混康那未尽的“长生瓷”野心,以及各方势力对“瓷秘”的追寻,一个在交通便利之处设立的秘密研究或生产基地,并非没有可能!
傅青柏作为与刘混康关系密切的医官,他参与或知晓这个秘密据点,合情合理。他的死,或许就与他前往或离开这个据点的行程有关。
那么,这个“枢”字所指,究竟是哪里?
苏砚再次比对地图,沿着运河主道,寻找符合“枢纽”特征,且可能具备建立窑口条件(如靠近水源、有合适土质、相对隐蔽)的地点。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掠过几个较大的漕运码头和官方设立的水闸,最终,停在了一个名为“黑石矶”的地方。
黑石矶,位于乐平县上游约三十里处,是一处河道拐弯的险要之地,水流湍急,矶石嶙峋。前朝曾在此设闸调节水位,后因河道改造,水闸废弃,但基础犹存,地名也由此而来。“黑石”之名,亦与烧造瓷器所需的一些矿物原料隐隐相关。此地偏离主航道,地势复杂,人烟稀少,正是设立隐秘场所的理想之地。
“枢”……黑石矶的废弃水闸,完全符合“枢纽”的特征!
而那个窑炉标记,很可能就指向隐藏在水闸废墟附近的秘密窑口!
苏砚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张桑皮纸,就是傅青柏留下的、指向那个秘密地点的地图!他或许是在前往那里,或者从那里返回的途中遭遇了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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