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傅不必紧张,本官只是询问些关于沈拓和坊里丝线的事情。”苏砚语气平和。
听到沈拓的名字,秦老把头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惋惜,又似有些别的什么。“沈拓啊……可惜了,是块好料子,肯钻,手稳。”
“听说‘金鳞线’的染制,您和沈拓最为精通?”苏砚问。
秦老把头点点头:“老汉我年纪大了,眼神手劲都不比从前,主要是动动嘴,关键的火候、配料,后来多是沈拓在把握。那孩子,在这上头有天分。”
“四月坊里失窃的那批‘金鳞线’,依您看,可能是何人所为?”苏砚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秦老把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这……库房的事,老汉一直在染坊这边,不清楚。只听说……听说是沈拓没管好。”
“秦师傅,”苏砚缓缓道,“据本官所知,‘金鳞线’染制不易,用料珍贵,流程复杂。外人即便得了丝线,若无具体配方和手法,也难以仿制出同样品质,甚至可能糟蹋了材料。而能接触到完整流程的,坊里似乎只有您和沈拓,还有吴东主?”
秦老把头额角似乎有细汗渗出,他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抹:“大人明鉴……这,这配方是东主和历代师傅传下来的,老汉也不敢外泄。沈拓……他虽手熟,但具体配比,东主那里有底账,他未必全记得……”
这话说得含糊,且隐隐将责任推向已死的沈拓和吴娘子。
苏砚忽然换了个话题:“秦师傅可知道,云锦坊柳坊主近来得了一批上好的‘红丝’?”
秦老把头脸色微微一变,脱口道:“他们的丝……颜色虽好,但韧劲、光泽,绝比不上我们华彩阁的‘金鳞线’!”语气中带着老匠人特有的骄傲,随即又意识到失言,连忙闭嘴,眼神更加慌乱。
“哦?秦师傅对云锦坊的丝线,似乎很了解?”苏砚追问。
“不,不算了解……只是,只是行里难免听说……”秦老把头支吾道。
苏砚不再逼问,转而道:“沈拓近日可曾与您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对龙舟赛,他是否表现出过担忧?”
秦老把头这次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沈拓这孩子,心里有事,不太跟人说。赛前几天,他倒是来问过我一次,说如果……如果‘金鳞线’不是被偷,而是被人以次换好,或者掺了别的东西,会不会影响丝的韧性和颜色?我当时只当他是为失窃的事烦心,没多想,就告诉他,真正顶级的‘金鳞线’,用料和火候差一点,效果就天差地别,掺假更是一扯就断,瞒不过行家眼睛。”
以次换好?掺了别的东西?
苏砚心中猛地一动。沈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是不是对失窃案有了不同的想法?或者,他发现了什么?
离开染坊,苏砚的面色愈发凝重。秦老把头显然知道些什么,但顾虑重重,不敢直言。沈拓生前的疑问,水下发现的机关,柳承业可疑的“红丝”,还有那截将两坊联系起来的“金鳞线”……
“张县尉,”苏砚边走边吩咐,“立刻派人,盯紧秦老把头。另外,想办法秘密查验一下云锦坊库房里那批‘红丝’的成色,尤其是……试试它的韧性,与华彩阁描述中的‘金鳞线’有何不同。”
“是!”张茂应道,随即又问,“县尊,柳承业那边……”
“暂且不动他,”苏砚眼神深邃,“证据链还不完整,打草惊蛇反为不美。先从丝线和秦老把头这里打开缺口。还有,那个生病的桡手,一旦好转,立刻带来见我。”
他抬头看向云锦坊那气派的门楼。柳承业,这个精明而贪婪的商人,究竟在这桩看似因嫉妒而起的命案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单纯的商业竞争演变成谋杀,还是另有更深沉的图谋?秦老把头闪烁的言辞和沈拓生前关于“掺假”的疑问,如同两块残缺的瓷片,边缘隐隐能对上。若失窃的“金鳞线”并非简单的被盗,而是被以次换好,甚至被动了手脚,那么沈拓的发现,或许就触及了某个不容被揭穿的秘密。这秘密关乎的,可能不仅仅是两家绣坊的生意,更是某种更深层的、建立在欺诈与盗窃之上的利益链条。沈拓在龙舟上紧握的那截坚韧丝线,究竟是偶然扯下的装饰,还是他试图抓住的、指向阴谋核心的证据?苏砚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张由华丽丝线编织的巨网边缘,网上沾着鲜血,而织网的人,就隐藏在那一片流光溢彩的锦绣之后,冷冷地注视着他。
锦绣之下的裂痕,正随着调查的深入,一点点清晰地显露出来。而沈拓至死紧握的那截丝线,或许就是缝补这裂痕,揭露全部真相的关键针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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