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夫人小姐免礼。”周贵妃在主位坐下，声音娇柔，“今日秋菊宴，本宫请诸位来赏花品茶，不必拘礼。”
宴会开始，无非是赏花、品茶、听曲。周贵妃言谈风趣，引着众人说笑，气氛看似融洽。但林映棠能感觉到，那双凤眼时不时会扫过自己，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
果然，茶过三巡，周贵妃开口了：“林姑娘。”
林映棠起身：“民女在。”
“听说你开了间学堂，专教女子识字？”周贵妃笑吟吟的，“这可真是件新鲜事。本宫好奇，你都教些什么？”
殿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林映棠。
“回娘娘，民女教些简单的识字、算数。”林映棠垂着眼，“让女子能看懂账目、药方，出门不迷路，买东西不被骗。”
“哦？”周贵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只是这些？本宫怎么听说，你还教什么‘女子也是人’、‘女子也能提剑守疆’？”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林映棠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娘娘明鉴，民女只是给孩子们讲些故事，比如木兰从军、谢氏守城，让她们知道女子也能做一番事业。”
“事业？”周贵妃轻笑，“女子的事业，不就是相夫教子、打理内宅吗？林姑娘，你教这些，不怕误导了那些孩子，让她们不安于室？”
这话说得重，几位夫人已经面露赞同之色。
林映棠抬起头，直视周贵妃：“娘娘，民女以为，女子识了字、明 了理，才能更好地相夫教子、打理内宅。若连账目都看不懂，如何管家？若连道理都不懂，如何教子？至于误导……民女只是告诉她们，这世上的路不止一条。至于走哪条，选择权在她们自己手中。”
她不卑不亢，话却说得滴水不漏。
周贵妃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林姑娘好口才。罢了，今日赏花，不说这些扫兴的。来，尝尝这菊花糕，是本宫小厨房特制的。”
宫女端上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每块都做成菊花的形状，栩栩如生。
林映棠看着面前的糕点，想起萧珩的叮嘱。她悄悄服下解毒丸，然后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糕点很甜，但她吃得小心翼翼。
宴会继续，周贵妃不再提学堂的事，转而说起诗词歌赋。她学识渊博，引经据典，几位夫人小姐都听得入神。但林映棠却注意到，周贵妃说话时，偶尔会蹦出一些奇怪的词——比如“逻辑”、“效率”、“性价比”，这些词在这个时代，本不该出现。
她的心越来越沉。
宴到一半，忽然出了个小插曲。一位小姐不慎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旁边另一位小姐的裙子上。被泼的小姐尖叫一声，场面顿时乱了。
周贵妃蹙眉：“怎么回事？”
宫女连忙上前收拾，那位被泼的小姐已经哭了出来——她的裙子是云锦的，价值不菲，这下全毁了。
林映棠看着那片水渍，忽然起身：“娘娘，民女或许有办法。”
众人都看向她。
“民女学过一些处理污渍的方法。”林映棠走到那位小姐面前，仔细看了看水渍，“这是茶渍，时间还不长，可以用盐水浸泡，再用皂角水轻搓，应该能去掉。”
她转头对宫女道：“劳烦取些盐和皂角来。”
宫女看向周贵妃，周贵妃点点头。东西很快取来，林映棠亲自处理。她动作娴熟，先用盐水浸泡污渍处，再用皂角水轻轻搓洗，最后用清水漂净。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那片茶渍竟然真的淡了许多。
“回去再处理一次，应该就看不出痕迹了。”林映棠将裙子递还给那位小姐。
小姐破涕为笑：“多谢林姑娘！”
周贵妃看着林映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赞赏，也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探究。
“林姑娘真是多才多艺。”她缓缓开口，“连洗衣去渍都会。”
“不过是些生活常识。”林映棠垂首，“民女出身不高，这些琐事做惯了。”
宴会继续，但气氛已经变了。几位夫人小姐看林映棠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好奇。那位被帮助的小姐甚至主动过来与她说话。
周贵妃不再看她，转而与其他夫人谈笑。
但林映棠能感觉到，那双凤眼，依然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宴会结束时，已是申时末。林映棠随着众人告退，走出毓秀宫时，秋阳已西斜，将宫墙染成一片暖金色。
她在宫门外等马车时，一个宫女匆匆走来，递给她一个锦盒。
“林姑娘，这是贵妃娘娘赏的。”
锦盒不大，却很精致。林映棠打开，里面是一对白玉耳坠，玉质温润，雕成菊花的形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林姑娘才识过人，本宫甚喜。盼日后常来宫中叙话。——周”
字迹端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林映棠合上锦盒，指尖冰凉。
马车来了，她上车，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
暮色中，毓秀宫的灯火已经亮起，像一只蛰伏的兽的眼睛。
而她知道，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
那个与前世的仇敌有着诡异相似的女人，那个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的女人，已经盯上她了。
前路，恐怕更难了。
但至少此刻，她还活着，还清醒，还有反击的能力。
这就够了。
马车驶离宫门，融入京城的暮色。
而毓秀宫里的那双凤眼，在窗后，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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