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停在地面，没有渗入。我盯着那片暗红，手指动了了一下。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灵宝还在震动，像是心跳。
它连着地脉，也连着外面的世界。
我闭上眼，神识顺着那根线往外探。东海平静，海流匀速，鱼群成行。往南看，南荒的火山不再喷发，焦土上长出新草。西漠的沙暴停了，绿洲重新冒水。北溟冰层裂开，飞鸟落在浮冰上歇脚。
那些地方曾经全是战场。
现在没人打了。
我继续查，一处一处过。昆仑山底有股气在动，不是妖，是地气自己往上冲，山脉在修复断层。不周山残骸周围，原本死寂的岩缝里钻出了藤蔓，缠着断裂的石柱往上爬。就连幽冥血海边缘，冥河留下的煞气也在退散，被新生的雾气取代。
没有埋伏，没有诈死，也没有隐藏的阵法启动。
他们都走了，或者死了。
我想起神逆临死前说的话。他说我会后悔。可现在我看遍洪荒，没看到一个能再掀起量劫的存在。
罗睺的魔气散了，鸿钧的规则重新稳住天道运转。十二祖巫的残魂归了大地，女娲补天留下的痕迹也开始发亮。整个世界像喘过一口气的人，慢慢恢复呼吸。
我睁开眼，手从灵宝上抬起来。
殿内安静。烛龙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走。他等了很久。
我起身，朝他走去。经过祭台时，短杖微微闪了下光，像是在回应我的离开。我没有拔它出来，它要一直插在那里，镇着。
我们上了龙宫顶层。
这里能看到整个东海。阳光照下来，海水透明，珊瑚摇动，鱼群穿梭。远处有渔船，小得像叶子，漂在水面上。船上的人在撒网，笑声随风传来。
“你听到了吗？”我说。
烛龙点头。“百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
“以前我们总说，等打完这一仗就收手。可仗一直没完，我们也一直没停。”我看着远方，“现在终于可以停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人不想停。”
“我知道。”我早察觉了。几个年轻龙将还在练兵，夜里也不休息。他们习惯了战斗，突然安静下来，反而睡不着。有人提议去追剿残部，有人说该趁机拿下其他地盘。
但他们不明白，这场仗不是为了占地。
是为了让这些人还能坐在船上笑。
我腾空而起，飞向龙庭广场。烛龙跟在我后面。
我没用真身，也没带兵器。落地时，族人都围了过来。看到我空着手，不少人愣住了。
“放下武器。”我说。
没人动。
我又说了一遍。“把刀剑收起来。从今天起，龙族不再主动开战。”
一片哗然。
一个年轻将领上前一步。“祖龙，敌人还没清完！我们不能放松！”
“敌人在哪？”我问他。
他一怔。
“你说的敌人，是躲在山里的残妖？还是逃到海外的小族？他们现在也在种地，也在养孩子。”我环视四周，“你们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吗？”
没人回答。
“不是爽，是怕。”我说，“怕自己变成怪物。可后来我们杀多了，就不怕了。甚至开始享受。”
底下有人低头。
“够了。”我说，“我们赢了最后一战，不是靠杀得多，是靠活到最后。现在洪荒活过来了，我们也该学会活着。”
我还是引动了灵宝。
一道光幕展开，映出画面。一边是过去：城池烧毁，百姓逃难，幼龙被钉在旗杆上。另一边是现在：孩童在河边玩耍，老人晒着太阳，商队穿过山谷。
“我们打这场仗，就是为了换这个。”我说，“现在换到了。别再让它丢了。”
人群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有人把剑插进地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器。
我回到主殿，坐在高位上。
外面的消息陆续传来。南方部落开始重建家园，西方妖族结盟休战，北方巫族后裔举行祭祀，感谢天地重生。就连一向避世的红云老祖都出了洞府，在路边设了茶摊，给路人施水。
一切都慢下来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身体很累，脑子却清醒。这种感觉陌生。以前每次大战结束，我都得立刻防备下一波袭击。这次不一样。我能感觉到，真的结束了。
烛龙走进来，站在我面前。
“你还信不过？”我问。
“不是不信。”他说，“是怕忘了。”
我懂。
太久打仗，我们都忘了和平长什么样。
“那就记住今天。”我说，“记住阳光，记住笑声，记住没有人死的日子。”
他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传令下去，解除战备等级。藏经阁开放，所有功法任由族人研习。另外——”我顿了顿，“立一块碑。”
“写什么？”
我想了想，写下八个字。
止戈为武，守静方宁。
他拿着命令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殿里。窗外海面无波，天空湛蓝。一只海鸟飞过，落在檐角，看了看我，又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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