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毛巾,与黎薇手中那个包裹着乡土情谊的柿饼截然不同。它崭新、干净、实用,是林秀能想到的、对这位在泥泞中拯救了她们、却弄脏了昂贵衣物的“女王”,最直接、最朴素也最小心翼翼的“清洁”与“弥补”。没有言语,因为任何语言在卢雅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这无声的、带着最高敬意的奉上。
卢雅丽看着眼前这条在月光下白得刺眼的毛巾,又看看女孩那卑微而虔诚的姿态。那条沾满泥污的裤脚仿佛在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幕。她冰封的心湖,似乎又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她沉默了几秒,就在林秀的手臂因为紧张而开始微微发抖时,她终于伸出手。她的动作依旧带着惯常的精准和距离感,指尖避开了林秀的手,只接过了那条毛巾。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如同盖章确认。没有多余的话,但她将那毛巾拿在了手中,没有立刻丢弃或擦拭,这本身已是最大的接受。
林秀如蒙大赦,飞快地缩回手,退后一步,低着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站在阴影里的王钢蛋,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预兆,却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决然和力量感。他大步向前,几步就跨到了卢雅丽面前。在所有人(包括卢雅丽和黎薇)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猛地停下,身体绷直如同标枪,然后对着卢雅丽,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腰弯得极低,头颅低垂,姿态恭敬而庄重,如同面对最崇高的敬意!
这个动作如此突兀,如此不符合他平日的“规则执行者”形象,却又充满了原始而纯粹的力量!
卢雅丽完全愣住了!她拿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那双冰封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巨大的错愕和茫然!她的大脑仿佛瞬间宕机,无法处理这超出所有规则和预期的行为!(思想:鞠躬?90度?对我?这个只认规则的机器?他在…表达什么?谢意?敬意?因为泥坑?这…这太不合逻辑了!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紧接着,王钢蛋直起身,没有任何停顿,又转向了旁边的黎薇。这一次,他同样深深地鞠躬,但角度似乎略小于九十度(大约六十度),姿态依旧庄重,却少了一丝面对绝对权威的敬畏,多了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激?也许是感谢她递给林秀的纸巾,也许是感谢她在KTV对林秀的维护,也许是感谢她刚才在车上试图解围…无人知晓。
黎薇也懵了!她手里还捧着柿饼,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对她行如此大礼的“规则圣徒”,红唇微张,漂亮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困惑!(思想:鞠躬?对我?天啊!这个木头疙瘩…他是在感谢我吗?因为什么?柿饼?本子?还是…天啊!他该不会以为我在…不不不,这太荒谬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对他…?完了完了,卢雅丽会怎么想?)
两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强人,此刻在王钢蛋这最原始、最直接、最不合“规则”的情感表达面前,彻底傻眼了!她们的大脑飞速运转,充满了错愕、困惑、甚至一丝慌乱(担心对方误解自己与王钢蛋的关系)!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混乱思绪中,几乎是本能地,卢雅丽和黎薇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在空中交汇了!
那一眼,快得如同闪电!
在对方同样写满震惊、茫然、无措甚至带着点“你也看到了吧?这个傻子在干什么?!”的无声呐喊的眼神里,她们瞬间读懂了彼此内心翻江倒海的、一模一样的困惑与震撼!她们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也看到了对方对自己可能产生误解的瞬间担忧,更看到了那份被这“傻子”突如其来的、笨拙却无比真诚的举动搅得一团糟的狼狈!
荒谬!太荒谬了!但…又莫名地,让人无法苛责。
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带着无奈、自嘲和某种“同病相怜”意味的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同时浮现在卢雅丽紧抿的唇角,和黎薇微张的唇边。
她们互视着,那笑意在彼此眼中迅速传递、确认、加深。
然后,在清冷朦胧的月光下,在破败的宝丰新村入口,两位刚刚还在车上唇枪舌剑、在泥泞中角力的女王,竟然对着彼此,极其短暂地、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没有声音,没有言语,只有月光见证了这一刹那的、只存在于她们二人之间的、因一个“傻子”的真诚而达成的、荒诞又奇妙的默契和理解。
站在一旁的林秀,虽然完全不明白王钢蛋为何突然鞠躬,也不懂两位总监为何突然对视又莫名微笑。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刻气氛的微妙变化。她的小手紧紧攥着黎薇送的那个精致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月光下那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的目光,仿佛本能地感知到了某种极其重要、却无法言说的东西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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