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深海,却非安宁的沉睡。
鹿呦鸣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与混沌的边界沉浮。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断续的、光怪陆离的碎片冲刷着她残存的自我认知。
她“看”到前世冰冷的雨,混合着血腥与背叛的铁锈味。
她“看”到重生时胸口的灼热,以及那瞬间展开的、蕴含着二十亿物资的庞大空间。
她“看”到“肃正”先锋舰那狰狞的轮廓,和那抹去一切的晦暗光束。
她“看”到叶倾寒最后蜷缩在维生舱中的身影,以及那缕激射而去的、顽强的意志星火。
这些画面扭曲、重叠、破碎,又重组。而贯穿始终的,是两样东西:
一是眉心处那空洞的、持续的抽痛,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提醒着她力量的流失与意识的脆弱。
二是意识最深处,那枚黯淡的“萌芽之种”,以及它旁边,棱镜碎片上新烙下的、散发着微弱灼热的“意念坐标”。这一者之间,存在着一种艰涩而稳固的联系,如同风暴中两根紧紧缠绕的芦苇,构成了她此刻存在锚点的核心。
昏迷中,她的意识本能地围绕着这个“锚点”旋转、凝聚。那“意念坐标”如同一盏风中的孤灯,虽然光芒微弱,却执着地指向黑暗深处的某个方向。每一次“看”向它,鹿呦鸣那散乱的神志便能获得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与……方向感。
叶倾寒……还在……
要找到他……
活下去……找到他……
这简单的念头,如同最原始的生命编码,在她濒临溃散的意识中反复刻写,成为维系她存在不散的最后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来自外界的、模糊的感知开始渗透进来。
冰冷……刺骨的冰冷,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冻僵。
失重……无依无靠的漂浮感,让人心生恐慌。
寂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自己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心跳和血液流动声。
还有……一种缓慢的、规律的、非生命的“搏动”感。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休眠中的最低功率运转,又像是……星球的心跳?
这是……“孤狼”号?还是……外面?
她试图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重如千钧。试图移动手指,只传来神经末梢微弱的刺痛,却无法驱动肌肉分毫。身体的掌控权仿佛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模糊的感知和顽强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断续、仿佛随时会断线的电子音,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熟悉而令人安心:
“滋……检测到……意识活动……回升……”
“滋……格拉……系统……最低维持……”
“外部环境……稳定……漂流轨迹……锁定……小型星体……”
“能量储备……0.1%……生命维持……极限模式……预计维持时间……未知……”
“建议……保持……休眠……减少消耗……”
是格拉!它还“活”着!虽然听起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它还在努力维持着,监测着她,甚至试图与她沟通!
格拉的存在,像是一剂强心针,让鹿呦鸣的意识凝聚速度加快了一丝。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向格拉传递信息,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收到”意念。但这过程异常艰难,她的精神力如同干涸的河床,几乎挤不出一滴水。
尝试了几次,只有一些混乱的、无意义的情绪碎片可能被格拉接收到。
她放弃了直接交流,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的恢复上。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但意识深处的“锚点”——“萌芽之种”与“意念坐标”——却可以尝试接触。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煅烧”或“驱使”,而是如同呵护微弱的火苗,极其轻柔地、被动地去感受它们。
“萌芽之种”依旧黯淡,但它与棱镜碎片的联系,似乎因为经历了之前那次疯狂的“定义烙印”,而变得更加……“自然”了一些?不再是两个独立物体的共鸣,更像是某种共生体的雏形。它散发出的那种对“秩序”与“生长”的趋向性,虽然微弱,却持续地、潜移默化地浸润着棱镜碎片上那个新生的“意念坐标”,仿佛在为其提供最基础的“养分”,防止其因缺乏维系而消散。
而那“意念坐标”,则像一个忠诚的哨兵,坚定不移地指向西南深空。鹿呦鸣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随着“孤狼”号的漂流(格拉说锁定了某小型星体),她与坐标指向目标之间的那种玄妙联系,似乎……没有变得更远?甚至,在某个瞬间,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拉近”错觉?
是目标在移动?还是“孤狼”号漂流的轨迹,巧合地与之有所交汇?
她无法确定。但这种感觉,无疑给她死寂的内心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时间,在冰冷、失重和寂静中缓慢流逝。格拉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系统状态报告,都是坏消息,但至少让鹿呦鸣知道,她和这艘船,都还“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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