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很黑,老张的讲述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每个字,都像是来自二十年前那片戈壁,又烫又重。
我抱着冰冷的铅皮箱子,双手微微发抖。
“然后……”
轮椅上,老张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把我从回忆里拉回到了那个血色的黎明。
“……然后,天亮了。”
他说。
战斗结束了。
那片扭曲现实的规则场域,随着坠落物的沉寂,缓缓散去。戈壁滩的风,第一次带上了这个世界正常的寒意。
盆地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我们几个还没死透的人,散落在沙土和碎石之间。
引发这一切的叛徒孙建国,半边身体都消失了,躺在报废的仪器旁边,彻底昏了过去。
我们没有一个人有力气爬起来,给他补上最后一枪。
因为我们每个人,也都在走向死亡。
“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一半是麻木的,一半是钻心的疼。”老张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看到老三,那个脾气最火爆的家伙,他的一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从皮肤里刺了出来,但他没吭声,只是死死的瞪着那个昏迷的叛徒。”
“我还看到很多兄弟,他们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躺在那,身体却在变得模糊、透明。”
“规则污染……我们当时不知道这个词,但能感觉到,自己的现实,正在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
“我当时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至少,我们完成了任务,守住了防线。”
“可就在我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老枪队长。”
老张的声音,在这一刻,陡然拔高了一丝,死寂的语气里多了一点激动。
“他还没死。”
“马卫国用命,为他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但队长的身体,也完了。”
“我看到老枪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他那件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的作训服,已经被血和沙土染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而他的右半边身体,从肩膀到手臂,皮肤正在变得半透明,上面浮现出我们看不懂的、像是电路板一样的暗红色纹路。我知道,那是他的存在正在被数据化,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老枪看着马卫国消失的那个地方,看了很久。然后,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正在缓缓像素化的右手,脸上挤出一个苦笑。”
“我以为他要放弃了。但那个老家伙……他硬是靠着剩下那半边还没死的身体,拖着一条正在消失的腿,一步一挪的,爬到了那个已经彻底沉寂的坠落物旁边。”
“他在那次能量过载炸开的裂缝里,用那只快要变成光影的手,掰下了那块金属碎片。”
“然后,他又爬回自己的装备包旁边,从里面翻出那台宝贝的不行的录音机,按下了录音键。”
“做完这一切,队长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他靠在一块被烧焦的仪器残骸上,就那么坐着,手里死死攥着那块碎片和那台小小的录音机,眼睛望着天空的方向,等着。”
“他在等救援。”
“或者说,他在等一个,能让他把手里这两样东西,托付出去的人。”
老张的叙述,到这里停顿了。
我能感觉到,他那双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里,情绪正在剧烈的翻涌。
“轰隆隆——”
远处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
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
是我们的飞机。
救援来了。
“我看到老枪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在那一刻,重新亮了起来。”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飞机降落在盆地的边缘,从上面下来很多人。医生,后勤,还有……全副武装的行动队。”
“带队的人,我认识。你也认识。”
老张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了我的脸上。
“是龙振邦。那时候,他还只是副局长,是这次行动的远程总指挥。”
我的心脏猛的一缩。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在几个警卫的簇拥下,快步向我们走来。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和急切。”
“他第一个冲到了老枪队长的面前,蹲下身,想要去扶他。”
“‘老枪!老伙计!撑住!’他大声喊着。”
“可老枪……他没有看龙振邦。”
老张一字一顿的说道。
“老枪那双快要熄灭的眼睛,越过了龙振邦的肩膀,落在了跟在他身后的我的身上。那时候,我是他的副手,我同样受了重伤,一条腿被规则波纹扫过,已经没了知觉。”
“他看着我,咧开嘴,笑了。”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那只攥着东西的手。他没有把手伸向龙振邦,而是伸向了我。”
“我挣扎的,从地上爬了过去。”
“我永远忘不了,当我爬到他面前时,他看我的那个眼神。”
“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玩笑,也没有了临死前的痛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托付。”
“他把那块滚烫的金属碎片,和那台还在录音的、冰冷的录音机,一起塞进了我的怀里。”
“然后,他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对我说了一句话。”
老张看着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又映出了二十年前,那位队长最后的模样。
他说——
“……活下去……”
“……带着它……”
“……别信……”
“他没说别信谁,但他已经什么都说了。”
“做完这一切,他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医疗兵冲上来,把他抬上了担架。就在担架被抬起的那一刻,他那具正在数据化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崩解成漫天的金色光点,然后彻底消散。”
“他没有留下遗体,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我怀里这两样东西,证明他曾经来过,战斗过,牺牲过。”
“援朝同志……”
老张的声音,将我从那段过往中,拉回了这条冰冷的地道。
他看着我怀里那个沉重的铅皮箱子,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
“……最后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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