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只小船渐渐远去，这些船将会和停靠在附近的一艘大商船汇合，然后一起往下游驶去。
一直在码头负责看守船只的工人整理着麻绳，佝偻的身躯并不引人注意，只有靠近后才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张船票是隆达长老让你出国去找另一位长老避一避的。”
“我不需要，长沙不会沦陷。”
“如果他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会回来的！”
她藏在平安符上的药，一遍遍浸泡在药水里的项链链条，还有她一次次用青铜铃铛在幻境里给他下的心理暗示，都会提醒着他要记得来找她。
就算黑瞎子真的不回来了，那也只能怪青铜铃铛不好使，怪她干什么？
优秀的张家人从不内耗，她更甚，从小到大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她最大的特色！
“吩咐下去，全都按兵不动，先看看它会不会出手。”
“好。”
这些年她看似一直躲在陈府里不见外人，但还是有不少信息通过张家人、黑瞎子以及陈皮的口传到她的耳朵里。
“它”想借张启汕将九门完全控制在手里，所以“它”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长沙被毁、看着九门被毁。
她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些拼了命要保张启汕的人——张副官不算，那就是个张启汕脑，只会执行张启汕的命令。
想要策反，“它”宁可选一个心眼子多的，也不会选这种实心的家伙。
敌袭来得很快，防空洞里藏不住所有人，所以还是有一部分人只能躲在地下隧道或者自家的地窖里。
空袭之后就是进城扫荡，活的全杀，贵的全抢，实行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政策。
带头冲出去和敌人拼命的就是九门的当家人。
就算平日里互有争斗，此刻却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共同抗敌。
送过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张海汐只能先救治重伤的病人，用在张家学的土法子给他们先把命保住，该截肢截肢，该缝合缝合，场面一度比前线战场还要血腥。
第一波攻击只是探路的部队，人数不算多，张启汕带着人只用了不到半天就把敌人清理干净，转身又去看望伤员。
保家卫国的热血暂时消退，伤口的疼痛让士兵不由得痛呼出声，甚至还有一些胡乱抓咬的。
张海汐忙着缝合，丝毫没管即将落到自己眼睛上的那只血手。
一只也不算多么干净的手拦住了这只血手，闪现出来的陈皮看着张海汐将伤口处理好后又去忙下一个。
两人之间一句交谈也没有，但就是有股莫名的默契。
难得有了喘气的时间，张海汐接过陈皮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差点被烈酒呛到吐出来。
“酒？”
“二十年的陈酿，不好喝吗？”
他觉得还不错，不枉费他花高价从底下人那儿收购过来。
张海汐只是皱了皱眉，两人一人一杯地继续喝着。
谁也没提明天会怎么样，只是这一刻就足矣。
长沙被困的第三天，敌人的大部队来了。
断壁残垣，血肉横飞，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子弹没了就用刀，刀卷刃了就换一把刀继续，因为后退的结果他们承担不起。
真的会赢吗？
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张海汐专心致志地救治每一个送回来的伤员，偶尔还会出去把一些没来得及送回来的伤员给背回来。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李为国的。
“李为国？我不是找人把你送走了吗？”
炮弹落在不远处，背上的伤员耽搁不起，张海汐只能选择就地救人，先把血止住了再说。
“我们的部队快要到了，再坚持——坚持半天就行！”
他无法靠近长沙的布防官，就算靠近了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他的话，所以他选择来找张海汐。
手上的动作快速、麻利，张海汐将伤员安放到最近的防空洞里，然后顶着枪林弹雨去找张启汕。
杀红眼的张启汕差点把她一起砍了。
当听说有援军时，张启汕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上面哪儿还会有多余的兵力支援长沙？
那些人要是真想救长沙，就不会看着他们在这儿苦苦支撑。
“不是你的上头，是另一支队伍！”
炮声太大，张海汐只能吼着说话才能保证对方听清楚。
不管张启汕是怎么想的，话已经带到，她又跑回去干救死扶伤的活儿了。
也不知道李为国这段时间跑哪儿去学的包扎手法，勉强也能帮她打打下手。
四天，长沙城硬扛了四天的狂轰乱炸，大半个长沙成了废墟，剩下的一小半也好不到哪儿去。
援军的红色旗帜比手上的血还要红，张启汕看着那些涌入长沙的援军，或许有的东西已经没有必要坚持了。
后续如何张海汐管不了，她能管好的就只有手下的伤员。
等到陈皮过来接她的时候，她直接两眼一黑倒在对方身上，连什么时候被送回去的都不清楚。
照顾她的人是丫头，其他人都在张府议事，长沙……大概是要无条件确认归属了。
“你好好休息，晚饭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
被子里，张海汐想起自己当时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身上的味道。
长沙城如她所料被顺利收编，张启汕依旧负责管理长沙，只是身上的军装换了个颜色。
论功行赏，就连张海汐本人也受到了嘉奖。
看着周围一圈鼓掌的人，她一边保持微笑一边寻找那条已经冒头的鱼。
裤脚被小狗咬住，跑出来躲清闲的张海汐看着将三寸丁抱回到手上的无老狗，突然笑了一声。
“你在找什么？”
“我是在看你在找什么。”
“……狗鼻子。”
她没说，他也不好再继续问。
月亮高高挂，太阳总会升起。
“清算清朝余孽、清算外敌、清算内患，五爷觉得，下一个要清算的是什么？”
抚摸三寸丁脑袋的手顿住，无老狗看向身边这个一直没有老去的姑娘，意识到她话里有话。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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