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慈宁宫的晨雾
十一月初六,寅时三刻。
慈宁宫笼罩在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中,檐角的风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声响,如同幽魂的低语。沈惊棠一夜未眠,却在天亮前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今日是她在宫中的第一日,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应对未知的凶险。
卯时初,一名名唤小禄子的太监来传话:“王公子,陈大人请您去太后寝殿,商议药方。”
沈惊棠起身更衣,春儿为她梳头束发时,手微微发颤。沈惊棠按住她的手,低声道:“稳住。从现在起,我是王清,你是书童王春。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要装作第一次进宫的样子。”
春儿用力点头,眼圈却红了:“小姐,您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慈宁宫正殿比偏殿更加恢弘,却也更加压抑。三十六盏宫灯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沉疴之气。太后仍躺在凤榻上,面色比昨夜更显蜡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陈御医已等在殿中,身旁还站着两名御医,皆是五十上下年纪,神色恭敬中带着审视——这是太医院的另外两位资深御医,张院判和赵御医。
“王清见过诸位大人。”沈惊棠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而拘谨。
陈御医颔首,开门见山:“昨夜你诊脉所言,本官已与张院判、赵御医商议。太后之症确实有药物扰动的迹象,但具体如何调理,还需详细方剂。你可有想法?”
这是考校,也是陷阱。若沈惊棠说得太浅显,显不出本事;若说得太深奥,又可能触犯忌讳。她垂眸沉思片刻,缓缓道:“草民以为,当分三步走。”
“哦?哪三步?”
“第一步,停用所有现有汤药,改服绿豆甘草汤三日,清解毒基。此期间需以针灸辅助,取百会、内关、足三里三穴,每日辰时、酉时各施针一次,调和气血。”
张院判捻须沉吟:“绿豆甘草汤确是解毒良方,但太后凤体虚弱,恐受不住如此泻法。”
“所以需辅以针灸固本。”沈惊棠不卑不亢,“且绿豆甘草汤中可加黄芪三钱、党参二钱,益气固表,攻补兼施。”
陈御医与张院判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方案听起来可行,且考虑周全。
“第二步呢?”
“三日后,若太后脉象转稳,可进第二步:以丹参、赤芍、桃仁活血化瘀,茯苓、远志安神定志。但此处需注意——赤芍需用酒炙,减其寒性;桃仁需去皮尖,减其毒性;丹参则需用川产为佳,活血之力更纯。”
赵御医忍不住问:“你如何断定太后体内有瘀?”
“脉象沉涩,舌苔紫暗,虽隔着绢帕未能观舌,但从面色暗黄、眼周青黑可推断,气血运行必有阻滞。”沈惊棠顿了顿,“且若长期服用安神药物,药毒积于经络,久而必成瘀。”
这番推断有理有据,三位御医皆暗自点头。
“那第三步?”
“第三步需视前两步成效而定。”沈惊棠谨慎道,“若太后神志渐清,脉象转和,则可进补养之剂,如八珍汤加减。但若……”她没有说下去。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未尽之言:若前两步无效,就没有第三步了。
陈御医盯着沈惊棠看了许久,忽然道:“你可敢为太后施针?”
沈惊棠心头一紧。施针于太后凤体,这是天大的责任,稍有不慎便是死罪。但若推辞,前功尽弃。
“草民愿一试。”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但需陈大人在旁指导。”
这句“指导”说得极妙,既表达了自信,又给了陈御医监督之权——若出事,陈御医也脱不了干系。
陈御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恢复平淡:“既如此,辰时便由你施第一次针。本官与张院判、赵御医在旁监督。所用针具、药材,皆需经太医院药库查验。”
“草民明白。”
二、针锋相对
辰时初刻,太后寝殿内气氛凝重。
凤榻前设了屏风,只留沈惊棠和三名御医在内。宫女太监皆退至屏风外,连春儿也只能在外等候。两名医女上前,轻轻掀起太后衣袖,露出枯瘦的手腕。
沈惊棠净手焚香,打开针囊——这是太医院提供的银针,共三十六枚,长短粗细不一。她仔细检查每一枚针,确认无锈无弯,又用棉布蘸取药酒一一擦拭。
陈御医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个“王清”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规范,甚至比许多太医院学徒还要严谨。施针前的准备、消毒、选穴,都显露出深厚的功底。
沈惊棠选了最短最细的三枚针。太后的身体太过虚弱,必须用最温和的手法。
第一针,百会穴。此穴位于头顶正中,总督一身阳气。沈惊棠左手轻按穴位,右手持针,屏息凝神,针尖缓缓刺入。她的手法极轻极柔,银针入肉三分便停,轻轻捻转,如春风拂柳。
张院判暗暗点头。百会穴施针最忌急躁,此人手法老道,确实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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