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吸满墨汁的海绵,将整座城市的光晕都吸纳其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
第二天,南阳市财政局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表情公式化,像是精密机器上的一颗颗齿轮。
沈昭棠站在服务台前,空气中浮动着纸张和电子设备混合的独特气味,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对不起,沈副局长。”前台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说出的话却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按照规定,跨部门调阅,尤其是涉及专项资金的原始凭证,需要您所在单位出具正式函件,由市局主管领导签字盖章,并明确列出需要查阅的档案编号和时间范围。”
一套流程说下来,滴水不漏。
沈昭棠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一片雪亮。
昨天她还能以核对南川灾后款项的名义蒙混进来,今天,所有的门都对她关上了。
高远舟的反应比她想象得更快,那张无形的网,已经开始收紧。
她没有争辩,只是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这座壁垒森严的大楼。
回到应急局那间冷清的办公室,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她知道,正常的途径已经走不通了,她必须找到那条隐藏在规则之下的裂缝。
她想到了老李,那个头发花白、眼神里藏着一丝不甘的技术员。
他会愿意冒更大的风险吗?
沈昭棠拿起内部通讯录,找到了市财政局信息技术科的电话。
拨通后,她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您好,我找一下李师傅。”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片刻后,老李略带沙哑和警惕的声音响起:“哪位?”
“李师傅,我是应急局的沈昭棠。昨天谢谢您帮忙,我回来整理资料,发现有一份关于‘防汛应急储备物资采购’的凭证复印件好像有点模糊,想跟您再确认一下。”她刻意将“物资采购”四个字咬得很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久到沈昭棠几乎以为他已经挂断了。
“……下午三点,我在信息中心机房值班。”老李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我可以帮你查一段相关的视频监控记录,但时间有限,只能看一次。过时不候。”
说完,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沈昭棠握着听筒,手心已满是冷汗。
她知道,老李做出了一个赌上自己职业生涯的决定。
下午三点,沈昭棠准时出现在财政局信息中心的机房门口。
老李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将她带了进去。
机房里充斥着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声,一排排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机柜像是沉默的巨兽。
老李没有多余的废话,将她引到一台监控主机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调出了上周四深夜十一点左右,财务核心数据库操作间的监控录像。
画面是黑白的,带着监控特有的颗粒感。
起初,房间里空无一人。
几分钟后,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进来。
尽管画面不算清晰,但那挺拔的身形和走路时特有的沉稳节奏,沈昭棠一眼就认了出来——高远舟。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助电脑屏幕的光,熟练地输入一长串密码,进入了后台数据库系统。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画面是静止的,只有他操作鼠标和键盘的剪影在微微晃动。
他神情专注,动作精准而冷静,像一个正在进行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
他依次点开几个标记着“专项资金”和“预拨付”的表格,将其中几项关键的数字进行修改,然后点击保存。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做完这一切,他又调出操作日志,删除了自己的访问记录,最后才关掉电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录像无声,但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
“原来是他。”沈昭棠的牙关紧紧咬合,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冲击力,远比看到那份复印件要强烈百倍。
那不是简单的文件签批,而是赤裸裸的数据篡改,是对整个财政系统的公然践踏。
“他有最高级的操作权限,”老李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他修改过的数据,系统会自动覆盖,外人再也查不到痕迹。我……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系统日志有被清除的痕迹,才起了疑心,偷偷备份了这一段监控。”
“我能把它带走吗?”沈昭棠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老李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U盘:“我已经复制在里面了,你拿走。这件事,就当我没做过,你也……没来过。”
沈昭棠接过那个沉甸甸的U盘,郑重地对老李说:“李师傅,谢谢您。请您相信,正义不会永远沉默。”
她没有停留,迅速将视频内容通过加密邮件发送给了陈默川。
那一串二进制的数据流,像一封来自暗夜的战书,穿越城市的网络,飞向了她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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