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高远舟的耳膜上拉扯了一下。
县财政局三楼的会议室里,空气闷得像是一口即将炸裂的高压锅——蒸腾着汗味、纸张油墨的焦糊气,还有人心底压不住的躁动。沈昭棠能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节拍器。
她坐在长桌一角,手边那瓶只喝了一口的矿泉水凝结了一圈细密水珠,指尖触上去冰凉滑腻。帆布包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手腕内侧的皮肤,她从中抽出几张打印纸,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带着打印机刚吐出时的微温与静电感,轻轻推到了纪委老赵面前。
“这是根据这几年防汛物资采购单价推算出来的‘溢价池’。”她的声音不大,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木头,是连轴熬夜后声带的抗议,“还有这几个账户,只要一到汛期,流水就会异常活跃,且不论金额大小,最后的汇款终端都指向同一个离岸壳公司。”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字句清晰如刀刻:“这些账户之所以能绕过审计,是因为当年防汛系统升级时,财政局把运维外包给了‘信诚科技’,还给他们开了个永久白名单权限——美其名曰‘应急响应通道’。”
老赵接过来扫了一眼,那双在纪委干了二十年的老眼眯了眯,像是一只嗅到了血腥味的猎鹰。他没说话,只是朝旁边的技术员打了个手势。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回音被闷住,却在人心里激起涟漪。进度条在屏幕上快速推进。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几个关键账户的红色预警框刚刚弹出来,技术员正准备点击“导出”,屏幕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
不是蓝屏,也没有报错。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过,所有的窗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白——冷得像冬日清晨结霜的玻璃,又空得像被掏空的胸腔。
“怎么回事?”老赵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那声音撕开凝固的空气,震得人耳膜发麻。
“数据……没了。”技术员满头大汗,手指疯狂地在键盘上敲击,试图调出后台日志,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行行乱码,绿色字符在黑底屏幕上扭曲爬行,像垂死的虫,“服务器连接中断,本地缓存被强制清空了!”
沈昭棠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胸口一阵发紧,仿佛有只手攥住了她的呼吸。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手机,拨通了留守在应急局整理备份的小兰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小兰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沈姐!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我存档的那个硬盘突然读不出来了,我想恢复数据,结果发现里面全是空的……”
沈昭棠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塑料外壳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这不只是故障。这是灭口。
陈默川盯着手机屏幕上“连接中断”的提示,忽然想起昨天整理资料时瞥见过的一份合同附件——《县财政局IT外包服务协议》,签约方正是“信诚科技”。他迅速调出地图APP,输入公司地址,发现距离财政局不到两公里。
与此同时,城东的“信诚科技”写字楼。
他压低了帽檐,冲锋衣肩头还挂着外面的潮气,渗进脖颈,带来一阵湿冷的触感。他看着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闪进了电梯,盯着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最终停在“16”。
十六楼,信诚科技,一家承接了县里多个部门服务器维护外包业务的私企。
陈默川没有立刻跟上去。他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拆开,锡纸被他熟练地揉成一团,塞进锁眼,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然后才按下了电梯。
推开信诚科技的玻璃门时,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暴发户般的嘴脸,嚷嚷着要找技术总监谈什么“私服搭建”的大生意。前台小妹正要拦,他却趁乱瞥见那个黑衣人正站在机房透明的玻璃墙后,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正对着一名满头大汗的程序员比划着什么。
那程序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急促如鼓点,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陈默川没有硬闯。他借口上厕所,绕到了机房外侧的通风井旁。这里连着机房的备用散热口,铁栅栏缝隙中不断涌出热风,带着电子元件过载后的焦糊味。
他迅速掏出手机,连上了那个并未设防的“访客Wi-Fi”,打开了一个简易的抓包软件——这是他在省报特稿部时跟一个黑客线人学的皮毛,技术不深,但用来抓取局域网内的操作日志足够了。
屏幕上流淌过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像深夜森林里无声爬行的萤火虫。就在那一瞬间,一条标记着“root”权限的删除指令赫然在目。
指令的发出源头并非外部黑客,而是来自财政局内部的一个授权IP端口,直接远程操控了这里的服务器物理清洗。
“抓到了。”陈默川低声说了一句,截屏,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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