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霜谷议事堂的青瓦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堂内,巨大的火塘里松柴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和紧绷。谷中有头有脸的管事、长老、各队头领挤满了不算宽敞的厅堂,粗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咳嗽声、还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混杂在一起。柳明烟端坐在上首的梨花木圈椅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袄裙,秀丽的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忧虑。她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面孔,在副谷主赵奎那张看似忠厚、此刻却隐隐透着兴奋的脸上顿了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赵奎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瞬间压下了堂内的杂音:“诸位!今日召集大家,不为别的,就为近来谷中颇不安宁!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自打西边废院住进了那几位‘贵客’,”他刻意在“贵客”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咱们这隐霜谷,就没消停过!”
他猛地站起身,踱到火塘边,火光将他那张保养得宜的圆脸映得有些发红,更添了几分激愤之色:“先是集市上闹得鸡飞狗跳!钱通管事按规矩收取合理的摊位费用,竟被那姓程的莽夫当众威胁!钱管事,你来说说,可有此事?”他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钱通。
钱通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骨碌站起来,满脸的委屈和愤慨:“谷主,各位!千真万确啊!那姓程的仗着会耍几下枪棒,凶神恶煞!我不过是按谷中旧例收取些微薄费用,他竟当众呵斥于我,还…还险些动手!简直目无谷规!这等行径,与土匪何异?”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柳明烟和众人的脸色。
“还有!”赵奎不等众人反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石坚队长,你负责谷西药圃,勤勤恳恳,为谷中储备药草劳心劳力!昨日不过是因引水灌溉药圃这等紧要之事,稍作调度,那姓程的竟悍然出手,以武力相逼!石队长,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他目光灼灼地盯向坐在另一侧、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石坚。
石坚立刻配合地捂住胸口,脸上挤出痛苦和悲愤的表情,声音嘶哑:“多谢副谷主关心!伤…伤在筋骨!那程牛仗着武力高强,杀气外放,若非我几个弟兄拼死护着…怕是…怕是…”他喘息着,说不下去,一副心有余悸、受尽欺凌的模样。
赵奎猛地一拍身旁的桌案,震得茶碗叮当作响:“听听!大家都听听!集市欺行霸市!水源之地恃强行凶!重伤我谷中得力干将!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坏了我们隐霜谷安身立命的规矩,寒了众位乡亲的心?!”
他猛地转身,对着上首的柳明烟,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谷主!您一向心慈,念他们是流落之人,收留庇护,这是您的仁德!可如今看来,这仁德换来了什么?是得寸进尺的跋扈!是搅扰谷中安宁的祸患!他们身份不明,来路成谜!焉知不是引来仇家,将灾祸带进我们这避世的桃源?”
他张开双臂,环视着堂内被他的话语煽动得有些骚动的人群,声音充满了蛊惑:“诸位乡亲!我们隐霜谷,世代隐居,图的就是个清净平安!如今,让这几个不知根底的外人长久留下,今日争水,明日是不是就要争地?后日是不是就要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甚至引来外敌,毁了我们祖祖辈辈辛苦经营的基业?此风断不可长!为了我隐霜谷的长久安宁,为了诸位妻儿老小的平安!我赵奎,今日斗胆,恳请谷主!”他猛地抱拳,对着柳明烟深深一揖,声音斩钉截铁,“立即下令,将此四人——驱逐出谷!”
“驱逐出谷!”
“对!赶出去!”
“不能留了!太欺负人了!”
“谁知道他们惹了什么人?别连累我们!”
钱通和石坚立刻带头鼓噪起来,他们手下的一些人也跟着附和。一些原本中立的谷民,想到那程牛白日里显露的骇人杀气,再联想到赵奎描绘的“引狼入室”、“灾祸临头”的景象,脸上也露出了动摇和恐惧的神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议事堂内,驱逐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柳明烟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看着下方群情汹汹,看着赵奎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看着钱通、石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她何尝不知这三人借题发挥,甚至夸大其词?那程牛固然凶悍,但绝非无理取闹之人。可赵奎的话,句句戳在谷民最敏感的神经上——安宁、资源、外来的威胁。
“肃静!”柳明烟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嘈杂。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却蕴含着力量,扫过赵奎等人,也扫过那些面露犹疑的谷民。
“赵副谷主所言之事,我已知晓。”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程牛在集市与水源处确有争执,但其中是非曲直,尚未经详查。仅凭一方之言,便定人罪责,施以驱逐,非我隐霜谷处事之道,亦有违先祖收容四方落难之人的遗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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