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白日里疏渠的喧嚣、武堂的震动、药圃的波澜,都被这厚重的黑暗无声地吞噬。隐霜谷沉沉睡去,只有凛冽的北风不知疲倦地在狭窄的谷道和光秃秃的树梢间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扑向紧闭的门窗。
谷地南侧,靠近谷口的一片区域,是谷中富户和管事们的聚居地。这里的房屋明显比别处齐整许多,大多是青砖灰瓦的院落。其中一座宅子,门楣上挂着一对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晕,映照着门匾上两个略显俗气的烫金大字——钱宅。
宅子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垂着厚重棉帘的书房里,却透出与外面寒冷死寂截然不同的气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异域辛辣气息的熏香味道,混杂着劣质灯油燃烧的油烟味,有些呛人。屋角的炭盆烧得正旺,通红的炭块散发着灼人的热量,将室内烘烤得如同闷罐。
钱通肥胖的身体陷在一张铺着厚厚毛皮垫子的太师椅里,油光满面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焦躁和不安。他不停地搓着肥厚的手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他不时地伸长脖子,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动静,又烦躁地抓起手边小几上的一杯冷茶灌下去,茶水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废物!一群废物!”钱通猛地将茶杯重重顿在几上,茶水四溅,他压低声音咒骂着,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颤抖,“石坚那个蠢货!带了那么多人去,竟被程牛一个眼神就吓破了胆!还他娘的尿了裤子!丢人现眼!现在倒好,谷西那几个泥腿子把水引过去了,看那架势,那姓程的煞神算是彻底在谷西那帮穷鬼心里立了威了!再想动他们…难了!” 他想到白天石坚被人抬回来时那副面无人色、屎尿齐流的狼狈相,还有谷西方向隐隐传来的欢呼声,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难受。
吱呀——
书房通往内室的一扇暗门被无声地推开。副谷主赵奎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脸上带着赶夜路的寒气,但眼神却比外面的寒风更加阴鸷。他反手关上暗门,隔绝了内室的暖意,走到炭盆边,伸出双手烤着火,看也没看焦躁的钱通。
“赵爷!您可算来了!”钱通如同见了救星,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急切地凑上前,“现在怎么办?那程牛…就是个杀神!柳明烟那娘们又死咬着规矩不放!再让他们这么折腾下去,我们在谷里…”
“闭嘴!”赵奎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刺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显得格外阴沉可怖。他盯着钱通,眼神锐利如刀:“慌什么?天还没塌!”
钱通被他的眼神慑住,肥硕的身体一僵,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讪讪地退了半步。
“程牛再能打,也不过是一介莽夫!柳明烟再护着规矩,也挡不住大势!”赵奎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他们蹦跶得越欢,死得就越快!你真以为,我赵奎的手段,就只是让石坚带人去闹一闹?”
就在这时,书房紧闭的窗户突然发出极其轻微的“笃笃笃”三声叩响,如同夜枭啄木,节奏诡异。
赵奎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来了。”他快步走到窗边,手指在窗棂上某个不起眼的凸起处按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窗户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沫瞬间灌入,吹得书桌上的灯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窗缝中滑了进来,落地如狸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窗户随即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来人皆是一身紧束的纯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只露出眼睛的黑巾。为首一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却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无机质的光芒,如同毒蛇的竖瞳,扫视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他身后两人如同影子般侍立,气息沉凝,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利器。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硫磺和血腥气的阴冷气息瞬间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压过了那浓郁的异域熏香。钱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肥肉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太师椅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惊恐地看着这三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尤其是为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尊…尊使…”赵奎面对这黑衣人,却收起了所有的阴沉和倨傲,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带着十二分的恭敬,“深夜劳烦尊使亲临,赵某惶恐。”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在赵奎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掠过抖如筛糠的钱通,最后落在那盆烧得通红的炭火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声,算是回应。他径直走到炭盆旁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关节许久未曾活动。另外两名黑衣人如同雕像般侍立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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