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暂息,隐霜谷迎来了几日难得的表面平静。废院那间最避风、也最破败的东厢房被临时清理出来,铺上了干燥的蒲草席。叶璇和叶宣盘膝相对而坐,中间隔着那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两张年轻而专注的脸庞。薛难立于灯影之外,青衫素净,气息沉凝如古井深潭。凛冽的寒气透过破败窗棂的缝隙顽强地钻入,却被三人周身逐渐弥散开的无形气场所阻隔,在靠近蒲席边缘处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武道之始,非力之莽撞,乃气之流转。天地万物,莫不有息,息动则生,息滞则亡。”薛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磬轻敲,带着奇特的韵律,直接印入姐妹俩的心神,在寂静的厢房中回荡,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今日所授心法,名为‘听涛引’。听,非耳闻,乃心感天地之律动,万物之呼吸,如潮汐起落,自有其脉;涛,非浪涌,乃内息之绵绵,周天之不竭,生生不息;引,非强求,乃顺势而为,如溪涧归海,自然而然,莫可御之。”
他并指如剑,虚空轻点。指尖并无光华绽放,但叶璇叶宣却同时感到一股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搭在了她们丹田气海的位置,引导着她们意念下沉。随着他的话语,那牵引感仿佛活了过来,在她们体内描绘出一条玄奥的路径:“行气之途,始于气海,如泉眼初生,静水深流。意守关元,引微息如丝,循任脉而上,过膻中,如舟行平湖,波澜不惊;渡天突,如鱼跃龙门,轻灵迅捷;至承浆,舌尖轻抵上颚,搭鹊桥,引天河之水…” 他每一个穴位的描述都伴随着一种独特的意象,引导她们去感受气息流经时的微妙状态。
叶宣依言闭目内视,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暖流。她心性活泼,意念如脱兔,甫一接触那缕微弱内息,便急切地想要按指引奔流,气息在她意念催动下变得活泼异常,左冲右突。然而行至膻中,那活泼的气息便有些散漫,如同溪流遇到了开阔的河滩,失去了方向;至天突,更是急切地一冲而上,却撞得意识微眩,气息险些溃散。
反观叶璇,神色宁定如古潭深水,呼吸悠长而均匀,每一次吐纳都仿佛与这冬夜的寒气融为一体。她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薛难描述的意境之中。丹田处那点微息,在她意念的极致专注与精微驾驭下,如同最温顺的涓涓细流,不疾不徐,沿着薛难指引的玄奥路径缓缓上行。过膻中时,气息平稳,温润滋养,如同暖流熨帖心胸;至天突,稍作盘旋,便如灵蛇寻隙,稳稳渡过那咽喉要冲,带来一丝清凉的提神之感;舌尖轻抵上颚的瞬间,她仿佛真的感到一丝微凉的“露珠”自虚无中凝聚,随即意念引动,这缕细流转向督脉,如同水到渠成。
风府、玉枕…这些对叶宣而言如同天堑的关隘,在叶璇心神的精微驾驭下,那缕细流竟如最灵巧的银鱼,寻隙而入,虽缓慢,却异常稳定扎实地穿透而过。尤其是过玉枕时,她并非强行冲击,而是意念微转,引导气息如同最柔韧的藤蔓,贴着那无形的屏障边缘,寻找到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天然存在的“缝隙”,轻柔地渗透进去。气息穿过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之感自后脑升起,仿佛蒙尘的灵台被擦拭干净。最终,气息汇于头顶百会。刹那间,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清凉感自顶门灌入,如同九天甘霖,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涤荡着每一寸筋骨血肉。连日奔波的疲惫、深藏的惊惶,仿佛被这清流悄然洗去,精神为之一振,五感似乎都敏锐了几分,连窗外寒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呜咽都清晰可闻。
“百会聚灵,如星垂平野,引天河精华入体。”薛难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叶璇意识最为清明透彻的时刻响起,“引气下行,过神庭,穿印堂,经鼻端,沉入龈交,复归气海。周天始成,如环无端,生生不息。”
叶璇心领神会,意念如丝,引导着那缕经过百会淬炼、似乎凝练精纯了一丝的气息,缓缓下行。气息流过神庭穴,带来温润的滋养,仿佛智慧之光蕴养;穿过印堂,眉心微暖,灵台愈发清明;经鼻端时,仿佛有淡淡异香萦绕,呼吸都变得悠远绵长;最终气息沉入龈交穴,如同倦鸟归巢,复归丹田气海。当气息最终沉入那微暖的源头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那原本微弱的气息,仿佛壮大了一丝,更凝实了一丝,如同细小的溪流汇聚了新的活水,虽未成江河,却已有了生生不息的雏形。一个完整而微小的周天循环,在她体内悄然完成,带来一种由内而外的充实与宁静。
薛难的目光落在叶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此女心性之沉稳,意志之坚韧,对力量掌控的精微入微,远超他预料。她行气虽慢,却步步为营,稳如磐石,尤重“御”字诀——驾驭气息的流转,控制其速度与力道,务求圆融无碍,没有丝毫勉强。这“听涛引”心法中关于“势”与“御”的精髓,气如涛生,需顺势而引,更要御之有道,不使其泛滥成灾,此刻竟被她初次修炼便隐隐触摸到了门径。这不仅仅是天赋,更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责任使然——守护需要力量,而失控的力量只会带来毁灭。她仿佛天生就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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