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的脚伤已然大好,软磨硬泡下终于让赵元风同意她在庭院中走走。
这日阳光正好,她正由夏花陪着在琅风阁的小花园里晒太阳,柳管家亲自引着一个衣着体面、气质沉稳的中年妇人前来。
“苏姑娘,这位是崔姑娘身边的得力管事,秦妈妈。”苏暖心下了然,定是崔鱼鸢派来的。
那秦妈妈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老奴给苏姑娘请安。我家姑娘听闻您前些日子遭了大罪,一直惦念着,又不便亲自前来,特命老奴送来些补品,望姑娘勿嫌简薄。”
随即,她示意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将几个看似朴素的礼盒奉上。
“劳崔姐姐挂心了,不过是皮肉伤,将养这些时日,已无大碍。也有劳秦妈妈跑这一趟,请代我谢过崔姐姐挂念。”苏暖语气温和,让夏花接过礼盒。
“我家姑娘知道王府里什么都不缺,但这几样东西,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这罐是按崔家古方配的玉容膏,对淡化疤痕有奇效;这包是上好的血燕窝,最是温补;还有这几支老山参,是姑娘的私藏。愿您好生将养,早日康复。”
这些礼物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尤其是玉容膏和那明显年份极足的老山参,并非寻常之物,可见崔鱼鸢是真心将她放在心上。苏暖心中感动,她知道世家大族规矩多,能得一如此真心相待的朋友,实属不易。
秦妈妈见心意已带到,便不再多留,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恭敬地告退了。
时光荏苒,在赵元风近乎严苛的“监督”和精心的调养下,苏暖肩上的伤终于愈合,气色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这一日,天光晴好,赵元风亲自携她入宫,一是向帝后谢恩,二是正式宣告她的无恙,平息外界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仁明殿内。
苏暖垂眸敛目,跟在赵元风身侧半步之后。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金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凤榻方向的、那道沉静却极具分量的目光。
“臣(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赵元风与苏暖同时行礼,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平身吧。” 皇后的声音传来,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雍容与疏离。
苏暖依言起身,却依旧微微垂首,目光谦恭地落在自己前方三尺之地,这是入宫前赵元风反复叮嘱的礼仪。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并未移开,正细细地、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皇后李明珠端坐于凤榻之上,身着绛紫色绣金凤宫装,头戴珠翠九龙四凤冠,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的目光看似平和,实则锐利。
李明珠的视线掠过苏暖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那是符合规制的未婚女子发式;扫过她身上料子名贵但款式低调的衣裙,显然是睿王府的手笔,却也符合她此刻“受赏谢恩”的身份;最后,落在她低垂却不见怯懦、反而透着一股沉静气质的脸上。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李明珠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苏暖心中微微一凛,知道这是必经的环节。她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保持谦逊,不与李明珠直视,只是将视线落在她下颌处,既能展现恭敬,又不至于失仪。
四目虽未直接相对,但李明珠却将她的容貌气度看了个清楚。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莹润,最特别的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即便在如此威压之下,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没有寻常女子初见凤颜时的惶恐不安,也没有因救驾之功而生的骄矜之色。
“果然是个齐整孩子,”李明珠唇边泛起一丝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话语像是夸赞,却又带着深意,“难怪能入得了睿王的眼,更能在那等危急关头,护得和静周全。本宫看着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前几次和静回宫,总念叨着你,如今见你康复,她不知要多欢喜。”
苏暖依礼谢恩,言辞恭谨,姿态从容,“皇后娘娘谬赞了。劳皇后娘娘挂心,臣女已无大碍。娘娘与公主的厚赐,更是感念于心。护佑公主,是臣女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苏暖深知皇权的可怕与无常,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人的能力和功劳有时反而是催命符。谨言慎行,藏拙守愚,才是生存之道。
李明珠看着她滴水不漏的回答和无可挑剔的礼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度。这个苏暖,比她预想的还要沉稳。这份沉稳,放在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身上,显得格外不寻常。
“嗯,不骄不躁,是个懂规矩的。”皇后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日后更需谨记身份,恪守本分,莫要再惹出什么是非,徒惹人担忧了。”
苏暖心中明镜似的,再次敛衽行礼,姿态恭顺,“臣女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恪守本分,绝不敢行差踏错。”
她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像一个最符合这个时代标准的、恭顺而知礼的女子,将自己所有的锋芒与想法,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了这具看似柔顺的皮囊之下。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陛下驾到——”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仁明殿内微妙而紧绷的气氛。皇后李明珠立刻收敛了面对苏暖时那种审视的威仪,脸上换上了更为端庄得体的笑容,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相迎。赵元风与苏暖也立刻转向殿门方向,垂首恭立。
一身明黄常服的皇帝赵光仪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殿内,他虽已年近六旬,但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即使没有穿着朝服,但久居帝位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李明珠身上,微微颔首,随即扫过赵元风,最后定格在垂首恭立的苏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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