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庭院里,几株晚开的玉兰在微风中摇曳。孙太后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周贵妃细声细气地说话,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娘娘您想,陛下如今重用那些寒门子弟,朝中老臣个个心寒。长此以往,只怕...”周贵妃刻意停顿,观察着太后的神色,“只怕寒门势力坐大,将来难以制衡啊。”
孙太后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没有接话。这些日子,她确实听到不少类似的议论。皇帝推行新政,改革科举,在朝中引起不少非议。不少老臣都暗中向她诉苦,说皇帝“年少气盛”,“不恤老臣”。
“况且,”周贵妃见太后不语,又添了一把火,“陛下近日连连驳回内阁的票拟,许多政事都独断专行。娘娘您是先帝钦定的太后,若是...”
“够了。”孙太后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周贵妃吓得连忙跪地:“臣妾失言,请娘娘恕罪。”
孙太后看着她惶恐的样子,心中却泛起一丝涟漪。她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嘱托,要她好生辅佐年幼的皇帝。如今皇帝虽然已经亲政,但毕竟年少...
“起来吧。”孙太后叹了口气,“你的心意,哀家明白。”
周贵妃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消息很快传到朱祁镇耳中。这日午后,他特意到慈宁宫问安,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尊白玉观音。
“儿臣给母后请安。”朱祁镇行了大礼,“这是苏州新进贡的玉观音,儿臣觉得与母后佛堂的那尊颇为相配,特来献给母后。”
孙太后看着那尊晶莹剔透的玉观音,脸上露出笑意:“皇帝有心了。”
母子二人说了会家常,朱祁镇状似无意地问道:“儿臣听说近日有些老臣常来慈宁宫问安,可是打扰了母后清修?”
孙太后手中的佛珠一顿:“不过是些老臣念旧,来说说话罢了。”
“那就好。”朱祁镇微笑,“母后若是闷了,儿臣让皇后多来陪陪母后。那些老臣虽说忠心,但言语间难免提及朝政,反倒让母后烦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暗含提醒。孙太后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天子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皇帝放心,哀家明白分寸。”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日后,以成国公朱勇为首的几个老臣竟然联名上奏,请太后“暂摄朝政,以安人心”。
奏章传到朱祁镇手中时,他正在文华殿与商辂议事。
“陛下,这是公然要太后垂帘听政啊!”商辂愤慨道。
朱祁镇看着奏章,神色平静:“朕知道了。”
他起身更衣,命人准备车驾,径直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内,孙太后也刚刚收到这份奏章,正在沉吟。见皇帝突然到来,她有些意外。
“皇帝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朱祁镇跪地行了大礼:“儿臣特来向母后请罪。”
孙太后一愣:“皇帝何出此言?”
“儿臣无能,致令朝政不安,竟让老臣们觉得需要劳动母后垂帘。”朱祁镇抬头,眼中满是诚恳,“儿臣恳请母后训示,哪些政事处置不当,儿臣立即改正。”
这一招以退为进,让孙太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忽然想起他小时候背书时的认真模样。
“皇帝先起来。”她叹了口气,“这份奏章,哀家也是刚看到。”
朱祁镇起身,在太后身旁坐下:“儿臣知道,近日推行新政,确实触动了一些老臣的利益。但他们不该因此来打扰母后清静。”
他取出另一份奏章:“母后请看,这是今科进士徐珵上任漕运御史后的政绩。短短两月,漕粮损耗减少三成,为朝廷节省白银五万两。”
孙太后细细翻阅,脸上渐渐露出惊讶之色。
“还有这个,”朱祁镇又取出一份,“兵部主事王竑提出的整军方案,预计每年可节省军费二十万两。”
他看着太后,诚恳地说:“儿臣推行新政,不是为了独断专行,而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些寒门子弟或许年轻,但他们更有朝气,更懂民生疾苦。”
孙太后沉默良久,轻轻放下奏章:“皇帝长大了。”
“儿臣再大,也是母后的儿子。”朱祁镇跪在太后面前,“儿臣恳请母后相信,儿臣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为了不负父皇嘱托。”
这番话情真意切,孙太后不禁动容。她扶起儿子,轻声道:“既然皇帝心中有数,哀家也就放心了。”
次日,孙太后下了一道懿旨,严申“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并命今后所有大臣奏章直接送交皇帝,不得再送往慈宁宫。
这道懿旨一出,朝野震动。那些企图通过太后制衡皇帝的老臣们,顿时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朱祁镇得知消息后,立即下令在慈宁宫旁修建一座佛堂,供太后静修。又命皇后每日必去慈宁宫问安,陪伴太后。
是夜,朱祁镇独坐乾清宫,回想这几日的风波。他知道,这场危机虽然化解,但朝中的反对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
“陛下,”兴安轻声禀报,“周贵妃今日又去了慈宁宫,不过被皇后娘娘拦下了。”
朱祁镇冷笑:“看来有人还不死心。”
他走到窗前,望着慈宁宫的方向。月光下,那座宫殿静谧安详,但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传朕旨意:即日起,加强慈宁宫守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奴婢遵旨。”
夜风吹动殿前的宫灯,明明灭灭。朱祁镇知道,这场权力的游戏还远未结束。但他已经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守护这片江山。
而慈宁宫内,孙太后正对着一尊新供的佛像诵经。香火缭绕中,她忽然想起先帝曾经说过的话:“我们的儿子,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也许,先帝是对的。她轻轻敲了下木鱼,继续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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