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轩站在清源县残破的祠堂高台上,迎着台下七百余名神色萎靡、却因他一番激昂陈词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火光的家族修士,心中百感交集。
宣布效法青云盟进行改革,看似一时冲动的豪言壮语,实则是在家族濒临绝境下的无奈之举,也是一次破釜沉舟的赌博。令他稍感意外的是,对于这套看似离经叛道的“新政”,台下众人虽面露疑虑,却并未出现预想中的强烈反对。
原因无他,实在是程家乃至整个清源县,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魔灾肆虐后的烂摊子,霸刀门虎视眈眈的威胁,内部资源枯竭、人心离散的现实,像几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旧有的路子显然已经走不通,坐以待毙只能是死路一条。此刻,家主提出要学习那个据说在卫渊郡混得风生水起的青云盟,哪怕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
更何况,那青云盟的崛起事迹,通过《新叶周报》的流传,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似乎确有一套不凡的本事。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改革的初步方向就此定下。但光有决心远远不够,具体该如何下手?
画饼充饥解决不了眼前的饥渴,必须找到一条能够快速带来实实在在收益、稳定人心、支撑改革的路径。
他连夜召集了几位相对见过世面、头脑灵活的族老和子弟,关起门来,仔细研读、讨论他从万寿城带回的几期《新叶周报》以及他精心记录的笔记,试图从中梳理出陆家崛起的核心秘诀,以便清源县能够“抄作业”。
反复研读之下,陆家的成功之路逐渐清晰,其核心思想与当下修真界的主流观念截然不同,带给程云轩极大的震撼。
周报上,陆家毫不避讳地总结其经验,首重“以人为本”。文章尖锐地指出,过去修真界普遍存在一个误区,认为修士一旦引气入体,便与凡人成了两种生命形态,高高在上,视凡人为蝼蚁草芥,肆意驱使压榨,从不关心其死活。
而陆家却反其道而行之,提出“民为邦本”的理念,认为凡人是水,修士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庞大、稳定、有活力的凡人基数,修士家族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陆家极其重视改善凡人的生存状况,致力于让他们拥有基本的温饱、安全、乃至上升通道,从而培养出对家族的归属感与向心力。毕竟,所有的修士苗子,最初都来源于凡人。
其次,陆家强调“扬长避短,发展特色生产力”。无论家族多小,都要找到自身的比较优势,集中资源,将其打造成支柱产业。周报甚至以陆家自身发家史为例:当年陆家初到桃石谷,仅有三位练气一层修士,实力微末,但他们并未好高骛远,而是首先保障了依附他们的凡人的生活水平,使其远优于周边村落,稳定了基本盘。
随后,他们敏锐地发现谷内桃林繁盛的特质,果断集中力量发展桃石酒的酿制。这桃石酒虽非什么灵丹妙药,但口感独特,工艺相对简单,非常适合作为大宗商品。就是靠着这看似不起眼的果酒产业,陆家在短短十几年内积累了第一桶金,为后续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道理是明白了,可轮到清源县自身,程云轩和几位族老却犯了难,陷入愁云惨淡之中。程家先祖自然不是傻子,若有明显易开发、利润丰厚的特色产业,早就发展了,何至于沦落至今?
清源县地处丘陵,土地算不得肥沃,矿产早已枯竭,也没什么特产的灵草异兽。盘算来盘算去,除了还有些吃苦耐劳的百姓和残存的低阶修士,实在找不出什么像样的“闪光点”。改革蓝图绘得再好,没有启动资金和持续的收入来源,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就在程云轩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名叫程岩的筑基中期修士,在家族议事上怯生生地提出了一个想法。程岩曾在与魔族交战的前线“石门关”服役多年,期间结识了一位同为戍卒、来自陆家的修士,名叫陆云朗。
两人并肩作战,结下了不错的交情。退役后,也偶有书信往来。程岩知道陆云朗如今在陆家担任一名执事,颇有些权责。他试探性地问道:“家主,既然我们决意效仿陆家,何不修书一封给云朗兄,一来请教经验,二来……看看陆家如今有无什么适合我们清源县参与的合作机会?哪怕是从最基础、最辛苦的活计做起也好。”
程云轩闻言,精神大振,立刻让程岩执笔,以程家家族的名义,给陆云朗写了一封情真意切又不失分寸的信。
信中详细陈述了清源程家目前的困境、改革的决心,以及对陆家治理模式的钦佩与学习之意,最后诚恳地提出,希望能在陆家的指导下,寻找一条适合清源县发展的道路,哪怕是承接一些陆家外包出来的、技术含量不高的产业环节,也心甘情愿。
信通过尚存的传讯渠道送了出去,程云轩心中忐忑,毕竟陆家如今如日中天,而清源县破落不堪,对方是否会理会这偏远小县的求助,实在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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