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的银杏林比地图上画的更热闹。金黄的叶子铺了半条路，踩上去沙沙响，像踩着一捧会喘气的阳光。林深领着他们往深处走，手里转着把刻刀，刀身映着树影，忽明忽暗。
“这里的银杏都有名字，”他指着最粗的那棵，树干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深”字，旁边还有道浅痕，像被指甲划的，“高三那年刻的，张廷硕说要留个念想，结果手抖划歪了。”
张廷硕笑着捶他一下：“明明是你非要抢刻刀，我才没按住。”指尖抚过那道浅痕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兰梦绾凑过去看，浅痕旁边藏着片小小的银杏叶刻纹，是后来补上去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小砚早抱着木板跑远了，在另一棵银杏树下蹲好，举着刻刀要雕鲸鱼。木屑簌簌落在他鞋上，像撒了把碎雪。念念蹲在旁边，把银杏果的果肉抠出来，抹在木板的缝隙里：“林深叔叔说，这样木头就不会开裂，像给鲸鱼盖被子。”
林深教他们辨认树龄：“看年轮，一圈是一岁，像我们的脚印。”他捡了片完整的银杏叶，对折后用刻刀沿着边缘划，展开来就是两个对称的叶形，“这样刻在木头上，风过时会像蝴蝶飞。”
兰梦绾坐在野餐垫上，看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围着木头忙活。苏晚从屋里端来桂花茶，茶杯底沉着片银杏叶，是晒干的，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林深去年秋天就开始备木料了，”苏晚轻声说，“说要给孩子们做套小桌椅，桌面刻满银杏和鲸鱼。”
话音刚落，小砚举着木板跑过来，上面刻着只鲸鱼，背上驮着片银杏叶，叶梗缠在鲸尾上。“像不像我们？”他眼睛亮晶晶的，“鲸鱼带着叶子跑，就像我们跟着船来。”
林深接过木板，在鲸鱼头顶补了颗星星：“这样它就不会迷路了。”张廷硕正给念念削木勺，勺柄刻成银杏枝的形状，被念念抢过去，舀了勺桂花茶递到林深嘴边：“给鲸鱼的船长喝。”
傍晚时，他们把刻好的木牌都挂在银杏树上。小砚的鲸鱼牌、念念的银铃牌、张廷硕补的波浪牌、兰梦绾夹着旧叶的地图牌，还有林深新刻的全家福——四个小人牵着两只鲸鱼，站在银杏树下。风一吹，木牌相撞，叮当作响，像谁在数着时光里的约定。
晚饭在木工坊的长桌上吃，桌上摆着林场自酿的银杏酒，杯子是林深做的木杯，内壁刻着细小的鲸纹。张廷硕举杯时，木杯碰到一起，发出闷闷的响声，像远处河水拍岸的回声。
“敬什么？”林深问。
小砚抢着答：“敬鲸鱼！”
念念跟着喊：“敬银杏！”
兰梦绾看着窗外渐暗的林子，轻声说：“敬我们。”
夜色漫进木工坊时，孩子们已经趴在新做的小床上睡着了。小砚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槐木，念念的发间别着片银杏叶。林深和张廷硕在灯下修船桨，木屑落在地上，和白天的银杏叶混在一起。
兰梦绾翻出那片从学校带来的银杏叶，叶梗的小刻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林深在槐树下刻鲸鱼，她和张廷硕捡银杏叶当书签，叶子落在刻刀旁，被不小心刻出个小缺口——原来有些痕迹，早就在时光里悄悄长在了一起。
窗外的银杏林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像一片安静的海。挂在树上的木牌轻轻摇晃，把影子投在地上，像一群游动的鲸鱼，正驮着满船的星光，往更深的温暖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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